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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这里见他时一模一样，一开始是咯咯地轻笑，接着开始放声大笑。

别人哈哈大笑，多是传达一丝不屑或者讽刺的情绪，那笑的功能远远大于它的形式，但叶渐鸿与别人不一样，他的笑，形式有时候大于功用。

比如此刻，他笑得时间很久，她觉得整个主院里都回荡着这笑声。

他笑，她哭。

只是哭声无人可闻罢了。

那只豹子赤条条地扑了上来，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他尖利的爪子和血盆大口，审视着身下待宰的猫儿。

猫儿的呻吟，就要埋葬在这无边暗夜之中。

第六十二章 懂你

静静地等待，那即将到来的，那或许早该到来的。

直到有一刻。

他的乐之极，她的痛之切，通通没有到来。

她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睛一直突突跳个不停，一边跳着，一边往下簌簌流着眼泪。

西风坐在她的身旁，手臂紧紧地搂着她，像要把她揉碎了融化到怀中。

他低头看着她，而后在她的头顶落下细碎而轻柔的吻。

“阿阴不怕，我在呢。”

夜间的一叶小船，飘荡在茫茫无际的江面之上，那么渺小，那么脆弱，似乎一阵风浪掀卷过来，都能将它拆得四分五裂，片甲不留。

船舱中间，搁着一张低矮的桌子，桌上放了一盏灯，只是灯芒十分微弱。

灯芯随着小船往前滑动，东晃西游，映得船里光影陆离。

花阴蜷缩在角落里，仍旧抖得像筛糠一样。

此刻，她的脑子里仍旧乱成一团浆糊，只是不再像刚才那样流泪了。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上一刻里，叶渐鸿粗蛮地扛起她，进到一间黑咕隆咚的屋子里。

然后……

他变成了一只凶残的豹子，撕咬着她。

再然后，那豹子正在兴头上，却蓦地不动了，就那么浑身瘫软地伏在她的身上。

花阴动了动，将那只圈着双膝的手，从怀里抽出来，然后往脸颊连接脖颈的地方抚摸着。

冰凉的、黏腻的触感，咸腥的味道。

她刚触碰到那片仍未全然凝固的血迹，西风就握住了那只手，手心里顿时传来一阵安心的温暖。

那不是她的血。

“阿阴不怕，我在呢。”他又说了一句，另一只手像是抚摸绒毛一般的，抚着她的后背。

她这才发觉，身上披了厚厚的绒毛披风，在那微弱暗淡的灯光映照下，发出褐黄色的柔光。

不知多久之后，外面的天蒙蒙地亮了起来。

而后，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听雨声了呢。

上一次，还是雪。

他在雪地里，血迹缠身。

船头，划船的老人进到船舱里，把角落里堆放的蓑衣和蓑帽拿出来，穿戴在身上，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又径直走到船头去，划桨前行。

一切似乎都在往前走，一切似乎又不再相同。

天地间自然生发的东西，最是有灵性。

就譬如这毛毛细雨，落在湖中，叮叮咚咚，好似淡然的旋律。

她就在这泠泠雨声之中，逐渐苏醒过来。

说是苏醒，其实她一夜都没有合眼，此刻才觉得困意如山海般袭来。

花阴侧过头去，自然地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

她的头刚刚着陆，却又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猛地弹了起来。

西风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仍旧搂着她，好像永远不会松开。

花阴缓缓地把脸扭过来，面色有些苍白。

她伸出一只手，像描绘工笔画一般，细细地在他的脸上划着，一双眼睛痴痴地跟随着手指，一遍遍地确认着。

“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极度沙哑，昨晚那时候，似乎已拼尽了一生的气力。

西风握住她停留在他脸上的手，撇了撇嘴，“你还敢问。”

话语是威严的话语，可语气却带着无限宠溺。

“把我丢到那种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

原本要再说几句，想怪她丢下他一个人，怪她行事太过莽撞，怪她不跟自己商量……

可是看见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干涸得起了皮的嘴唇，他终是轻叹了一声。

“我没事，你别太担心了。”

花阴想要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那便哭吧，可眼睛涩得发疼，泪水都在昨晚流尽了。

她扭过头去，看着外面牛毛般的雨，“我们要去哪？”

“回去。”他说。

“回哪去？！”

花阴扭过头来，眼睛里再次涌起一阵恐惧。

西风看见她这副样子，往下吞了口水，眉头微微皱了皱。

今日，是他们下江南的第十四日，按照明朔的说法，若是半月以内，他们仍未赶回，那么毒性发作，花阴性命难保。

有的时候，他也会禁不住存了一丝侥幸，觉得那不过是明朔为了威胁他而编的幌子罢了。

可是，他却不敢去赌。

不知从何时起，凡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他都变成了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他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和融堂。”良久，他才说出了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回来！”花阴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好几倍。

听到船舱里的动静，船头划船的老人也不禁扭过头来看。

“不碍事的师傅。”西风偏了偏头，往门口交代了一声。

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顾着毫不相干的船公的心情。

“阿阴，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

此时情景，她委实不应该这么对着他大吼大叫。

她都懂的。

他也懂。

“你知不知道……”花阴扭过身来，跪坐在他面前。“没有拿到账簿，你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说着，她微微垂了垂视线，“况且，叶渐鸿……”

“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你杀了他，明朔更不会放过你。”

不知不觉，那个居于弱势的人，重新归于上位。

又或许，她从未站在下风。

“你到底…懂不懂……”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西风看着她，往前挪了挪，张开腿来，又伸开双臂，把她完完全全地搂在怀里。

“我懂你一个人，就够了。”

懂你一个人。

这句话说完，整个江面重新归于沉寂。

地动山摇又怎样，天崩地裂又怎样，在山盟海誓面前，通通脆弱如斯，不堪一击。

在这个无根飘零的世上，遇到这样一个人，是何其有幸。

小小的船舱里，那只破落的灯仍旧亮着，只是摇摇欲坠，风雨欲来。

不，风雨已然到来。

他们对坐着，将对方揉碎了，融化在心里。

船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又或许，是那唇齿间的温度太高，热得很了，人的五感都渐渐模糊起来。

够了。

第六十三章 反贼

那天，西风确实“中计”了。

他对她毫无保留，除了中毒那件事。他全无条件的相信她，即便她骗了他。

只是，他并没有到陵城。

被人胡乱丢到马车里，从醉仙居到陵城的路上过于颠簸，奇峋怪石铺满地。

走到一半的时候，马的眼睛不好使，偏生赶马的车夫在这当口昏昏欲睡。所以，在马车轮子要轧过一颗人头大小的石头时，没有人察觉到。

说来也奇怪，那颗石头没有挡住轮子，反而成了垫脚石。

结果，马车从一侧扬起，再到平地时，哐当一声砸下，车夫和马儿同时嘶叫一声。

但最惨的，还是西风。

他原本就是叫人丢上车去的，五仰三叉地躺在车里，随着这一非凡的起落，车外哐当一声落地，车内咣当一声——

头着地。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就是这么一磕，把他硬生生地磕醒过来。

但那时候，他们离叶府也已经不近，纵是再快马赶回，也至少需要五六日。

那是一匹马，西风这么想。

醒了之后，把车夫赶下车，弄断了马与车之间的绳索，他一路风驰电掣。

真的到了叶府，他已经换了四匹马。

这一路上挨了不少骂，或许有人把他告到官府去，但这很可笑。

这年头，无官无府。再加上，他纵身上马，一骑绝尘，那马主人甚至都看不清他长得模样，从何告起？

不过这会儿，他瞧着船外雨洗过的天空，觉得如果马会说话，可能会先把他咬死。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呼吸浅浅的，侧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路上，他偷偷地吻了她许多次。有时候是头发，有时候在脖颈，有时候在脸颊。

偷所有东西都犯法，但这件不算。

渐渐的，雨停了，风止了，船靠岸了。

真正的风雨就要来了。

不知何时，花阴已经醒来，伏在他的肩头，睁着眼睛看他。

西风低头，一只手抚上她的背脊，“你害怕么？”

“不怕。”花阴摇了摇头，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里蓬勃的心跳。

船公已经放了桨，在外面唤他们。

其实，如果现在要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想这么对他说。

但他不会走的，她懂，所以她不再说。

可她还想要确认一件事。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她轻轻地问。

这是一个委婉的说法，他们都知道回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那太过沉重，他们心有灵犀。

“你一定要活着。”他的手在她的肩头收紧了，“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