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染季越无广告小说 岑染季越免费在线阅读
但没过几秒,遇到个急转弯,他便抽出手,去打方向盘。徒留季越左手,空落落的,举在半空中。
季越讪讪收回手,左手叠右手地握着。
她蓦地点起头,不断给自己强暗示。她想,她总能赶到的,陈正民不会……对,没有故事是这样安排的,没有剧情是这样演的。
可生活不是戏剧,它远高于戏剧,它充满不确定性。
凌晨三点半,岑染刚开进南京收费站,陈周杨来了电话。
他打的岑染电话。岑染手机连着车载蓝牙,来电自动转了过去。没等岑染反应过来,季越直接操作车载系统,点了车载接听。
“刚刚两点…我爸在重症监护室…突发癫痫…导致中风…这次…没救回来…麻烦你…同她说一下…”
季越一愣,连忙将岑染手机,从手机支架上取了下来。
她声线平和,同陈周杨再次确认,“他…不在了?”
陈周杨亦是一愣,但很快平静下来,答:“嗯,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五。”
“好…好…好…”她不断点头,木然重复着。
她没有眼泪,眼眶甚至干得厉害,就是手抖个不停。抖到连挂断电话都操作不了,一不小心,手机就抖掉到了车座下。她弯腰想去捡,却怎么也捡不起来。
岑染变道至紧急用道上,把车一停,走到季越那边,打开车门,解开她安全带,拉她走下了车。
他没说话,只是奋力将她一抱。
抱了很久,久到季越轻拍他肩,说:“我们出发吧。”
她语调平静,不是没有情绪,而是一种消化完所有情绪的平静。
岑染缓缓松开手,俯眼看过去。
“我们出发吧,”季越重复,脸上仿佛还泛着抹笑意,“麻烦你了,这么远,但我现在…大概开不了车。”
的确是笑,来自于本能的自我防御机制的笑。
【47】照片
小郑哥睡在后排,绷着根弦,时刻注意身旁人的动静,迷迷糊糊睡得浅。陈周杨报来的讣告,他没有错过。
趁岑染和季越下车,他换去了驾驶位,让他们坐去后排,抓紧时间休息。
“到了郢城…”他侧过身,打量着季越,见她面色沉静,说:“你怕是难有机会休息了,赶紧趁现在阖阖眼。”
季越轻点头,照小郑哥叮嘱那样,靠着椅背,慢慢阖上了眼。
岑染坐她身旁,见她眼皮滚动,知道她没睡,闭着眼还在想事。这个时候,任谁也难安下心正经休息,能闭上眼养养神,算不错了。
“你…”小郑哥透过后视镜,低声同岑染说:“你也赶紧睡上一会儿。”
岑染颔首,也阖上了眼。
十三小时的路程,他们只开了不到十二小时,抵达殡仪馆时,才刚过十二点。
季越还没走进灵堂,就被小姑姑拉到一边,给披上了一匹白布,哑着嗓子让她快去给陈正民磕头。
季越只觉眼前一片白,白布往身后一掀,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层叠叠的花圈。还没容她细打量,她就已被推倒在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这才看清陈正民遗像。
陈周杨递来一炷香,她刚接过,还未上进香炉里,身后又陡然嘈杂了起来。
回首一看,引起这风波的,是曹秀英。
昨晚陈正民一夜未归,家里人念及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便没告知她实情。只说他和小姑父下棋恋战,在小姑姑家歇下了。
守灵一般讲究三停五放,至少要放个三整夜。但像这种家里老人还在的,担心冲撞,就只能停灵一夜。
陈正民明早就得下葬,想着让他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二姑姑便谎称邀曹秀英出来逛逛,拉她上了车。这车越开越偏,曹秀英心里直打鼓,本能地逃避,嚷着要回家。
一直到现在,开到了灵堂前,也不肯下车。
“妈…弟弟要走了…您老快去看看他最后一眼吧…”二姑姑扶在车框,泣不成声。
“你放什么屁!”曹秀英一个大步跳下车,亮起巴掌,要掌二姑姑的嘴。
巴掌还没打下去,她一晃眼,又看见听闻风声赶来的陈周杨和季越。
他们都绑着块白布。
“你们…你们…”她手指颤抖,点着陈周杨脑门,骂道:“你戴这个东西干什么!”
她一个喘气,身子直往后倒。
大姑姑和二姑姑赶紧搀住她,边抹泪边劝她小心身体。
曹秀英比他们想象的强大,很快凝下心神,自己稳住重心,把他们搀扶的手一挥,一人径直朝灵堂走去。
她踏进灵堂门槛,正好迎面看见儿子黑白的遗像,年过八十的身子一晃,梳成髻的银发,兀然在空中颤抖。
她哆嗦着唇瓣,念念骂道:“不听话、不听话、不听话!”
一直骂到她走到灵柩前,她才止住了口。
她猛地一声嗥啼,双手捶打着冰棺,嘶喊:“民民、民民…我的儿!”
三个姑姑立马上前,拥在她身旁。她左右一搡,连推带踢,号哭不止。
她情绪起伏太大,突然过度呼吸,瘫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
“妈!”
姑姑们惊叫,正要拥簇过去时,被季越拦下了。
她指着陈周杨说,“快把她抱到室外去。”
她寻到个纸袋,覆盖到曹秀英脸上,没过多时,她便恢复了正常。
为了避免她再次发生意外,二姑姑和二姑父立马开车带走了她。
这阵声嚣过去,季越终有机会走去冰棺旁,目睹陈正民的遗容。
季越原本以为冰棺里的他,应该就如睡着了一般。因为书上都是这样描写的——“他面容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季越看到的他却不是,她此刻深深怀疑那些作者没见过死人,或是只简单瞟了一眼,根本没仔细观察。
他双眼阖着,静静躺在那里,却完全不同安睡状态。他双眼紧闭,不同于睡梦状态的紧闭,而是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紧贴在眼睑处,睫毛也没有力气,乱簇着。
他胸腔没有起伏,就像个等人高的木偶,摆在那儿,像个物件,一看就不是人,死气沉沉。
对啊,他就是死了啊。
季越笑,自嘲自己方才的思索。
岑染见她笑得诡异,不禁皱眉,拉过她胳膊,让她坐去一边,和她说:“现在没来客人,你歇一会儿。”
“你们开了一夜的车,去车上歇会儿,这儿有我在。”陈周杨走来,话是冲岑染说的,示意他把季越带走。
岑染朝季越一瞥,她立马转过脸,并不愿意。
“你从昨晚就没缓下气,你赶紧去打个盹儿。”岑染拍陈周杨肩,推着他往外走。
还没推到灵堂外,又一声女高音响起,来自于高歌。
“陈周杨!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她乱打着他,骂道:“出了这种事,我居然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
陈周杨垂着头,任她敲打,没出声。还是岑染抓住她手腕,说:“他一直熬到现在,眼皮都没空眨,你心疼心疼他。”
高歌这才止住手,嘴一撇,顿生泪意,抱住他腰,不停埋怨:“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岑染把他交给高歌,自己又回去陪坐到季越身旁。
这一陪,就陪了整整一宿。
日化厂几番重组失败后,陈正民也被迫下岗,身边那些酒肉朋友早散了。今天这日子,来祭奠的人也是少少,大多都只是来打个卯儿,愿意留下守灵的极少。
灵堂空荡荡的,就围坐了至亲的几位。
一直等到凌晨四点,小姑姑和大姑姑走来,跟季越嘱咐,说这时要起灵了,她做女儿的要哭丧,让她赶紧哭几嗓子。
可季越转动眼珠,眼眶干涩,根本哭不出来。
“你干嚎也要嚎几嗓子!”小姑姑气急,翻过身就扑到陈正民灵柩上嚎哭了起来,可怜他命苦。
季越还是哭不出来。
到后来陈正民被送进火化,被装进骨灰盒,最后被下葬到公墓里,她亦是没掉出一滴泪。
直到他成了一张黑白照,挂到墙上时,她才猝然哭出了声。
“季越?”他摸着她小手,说:“好像是比陈歆好听,就叫这个吧,反正都是爸爸的好女儿。”
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一张照片,被挂在了墙上。
她哭得厉害,喘不过气。
岑染一把将她抱住,拍抚她背,替她顺气。
【48】聊聊
办完丧事,按郢城风俗,丧者家属紧接就得置办答谢宴,以慰劳亲友送葬辛苦。
连着两日没睡,适才又大哭过一场,季越自然没什么胃口,恹恹地夹了两筷子就放下了。
她这惨淡模样,总算让几位姑姑脸色稍霁。
这个小侄女,向来与自家不亲近,灵堂上一滴眼泪也不见掉,愣愣的像块木头,原以为是个没良心的,没想到还讲几分感情。
“吃不下就喝点汤。”大姑姑给她盛了碗莲藕排骨汤,递到她手边。
季越持起汤匙,答了声谢,在碗里舀来舀去,滚烫的热汽,一下障住了她半张脸。
等到宾客渐渐停筷,她才离了席。
她找到岑染,两人向停车方向走去,准备回家。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赶在他们身后,急促有力。
她回首瞥了一眼,见是陈周杨,停驻脚步,听听看他要说什么。
“爸的遗产…”他一顿,滚动喉结,让嗓音没那么干涩后继续:“我办完死亡登记,然后就去银行…”
他话说半截,被季越打断,她说:“不着急。”
她不习惯与他长久对视,不自在地移开眼,正好瞧见他身后的电线杆,上面停着两只麻雀。这个时节的郢城,像泡在冰水里,寒意能沁进骨头里。那黄褐色的两团大概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