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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预算都是有定额的。姜芙多订一本杂志就要退订一本杂志，补课这种事虽然母亲并不吝惜钱，但姜芙想干脆利落地完成谈判。

果然，置换的提议很符合母亲的思路，还没说答不答应，已经开始想：“数学找哪个老师补课呢？”

姜芙早有准备：“听杨柳说，她妈妈的同事里，有个老师是要选进出题组的。我去问一问？”

杨柳是住姜芙家对面的邻居，比姜芙大一届，今年在复读。杨柳母亲是全市排第三的重点中学八中的老师。高考那一年抽出题老师，数学这一科居然抽到了八中的老师，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而那个老师还和杨柳母亲关系颇佳，杨柳复读那一年，和姜芙考的是同一场高考，考完得意地和她透露了这个信息。

有些事其实不是记不住，而是在高三的记忆里，没有和需求联系在一起。一旦需求产生，相关的记忆就会自动浮现出来。这是姜芙工作后必备的一项技能，在许多散乱的资讯碎片中，粘合起自己所需要的那部分。

母亲听了，果然觉得不错，学习的事，宜早不宜迟，招着着姜芙就往杨柳家去。他们这个名为教师公寓的小区，补起课来得先独厚，全市所有中学都有老师在这块地上分了房子，从小到大，姜芙补课就没有出过他们小区。而再远一点，则是艺校老师们分房所在的小区，姜芙的不管想学什么，都可以在方圆两公里的这块地界上解决。

姜芙想给杨柳打电话，一时记不得号码，走到厨房往对面一看，刚好看到对面杨柳房间的灯开着，杨柳就坐在窗前。姜芙打开窗，喊了一声：“杨柳！”窗前的短发女孩果然抬头，手拿着笔，对姜芙挥了挥。姜芙又大声喊了一句：“你妈在家吗？我有个事想问她。”杨柳一脸疑惑，但还是干脆地答了一声：“在！”

坐在杨柳家时，姜芙不免一阵唏嘘。从杨柳复读开始，她们之间的交集就很少了。她们两人从小学玩到高中，本来玩伴有四人，从小学时搬到这个小区开始，骑单车、放风筝、打羽毛球、去河边冒险，姜芙的青少年时代玩乐的记忆，大多是和另外三人一起。从上高中起，杨柳先考入一中，姜芙晚她一年，就和其余没考上一中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生疏了起来。而杨柳复读后，姜芙突然发现，四个玩伴中，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独自一人了。

高考后，姜芙又和玩伴中的一个熟悉起来，只不过，这是后话了。

四人还在一起玩的时候，杨柳家是他们最常约着去玩的场所，因为杨柳的母亲相对其他几人的家长来讲，比较好客。但姜芙的母亲登门还是头一次，出门仓促，姜芙的母亲从存货里拎了一箱补品，周全了求人帮忙的礼仪。

杨柳母亲办事很爽快，身上一股教导主任的气势，是那种在学校说得上话的角色。一通电话打过去，把姜芙的情况讲了讲，价格询问好，就让姜芙周六约好时间去试听。事情办得顺利得超乎想象，临走的时候，姜芙冲杨柳挤挤眼，是她们小时候，玩到家长叫回家时，告别时无可奈何的那种表情。

杨柳突然喊住姜芙：“周六我陪你去吧。”两位家长愣了一下，杨柳母亲点点头，说：“也好，你们两个一起去有个伴儿。”杨柳把姜芙和她母亲两人送出门，杨柳母亲转身又去打了一通电话。

出门的时候，姜芙悄悄问：“你怎么也想到一起啊。”

杨柳说：“感觉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玩过了。”

姜芙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周六我还有另一件事拜托你，到时说。”

杨柳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有事打电话。”

回家的路上，母亲突然问姜芙：“你吃饭时写的那个菜谱是什么意思？”

当时只顾着聊补课，姜芙还没讲到菜谱。她从后来母亲做了合她口味的菜里，挑了几个当晚饭，然后早饭和中饭写了三明治的做法，两片方包中间夹黄瓜、西红柿、煎蛋和午餐肉，这样她就不用去蒸饭了。

有时候，用不好乙方，其实是甲方的责任。母亲做的菜，并不是都那么难吃。比如做土豆，她就很擅长。姜芙工作后，每年暑假，母亲会过来陪她住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姜芙提供食谱，母亲实施，基本上新鲜感可以维持到第三周，再忍待一周，再见面时，就是过年了。

姜芙像个情绪稳定的甲方一样列出自己具体的需求，要求并不难，实在不行，她还有替代方案：“要是麻烦的话，你就给我带个两个包子，再带个香蕉和牛奶就好了。”讲到一半，姜芙补充：“哦对了，订的牛奶下个月能不能换成酸奶，喝牛奶长痘。”

母亲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拍板：“一天包子，一天三明治吧。”

姜芙点点头，成交。

作为一个常常被当成乙方对待的甲方，在沟通上就是这样有以退为进的经验。

回到家，姜芙走到厨房，又对窗台那边的杨柳摆摆手，对方回应，这是他们小时候常常玩的打招呼游戏。姜芙一边回味，一边想，认识杨柳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杨柳的母亲是可以帮忙的人，而不是隐在他们身后，给他们提供零食的角色。

很多人和很多事，好像都需要在脑中重新复盘和认知。

12.秘密日记

夜幕深沉。

一盏暖光色的光，照在仿大理石色的书桌上。有时姜芙会觉得，夜晚才是完全属于她的时刻。

房门一关，她可以做一些私密的事。比如，写日记。往书桌前一坐，姜芙的记忆就苏醒过来，她先是从书桌右下方的抽屉里，从一本粉色笔记本的夹层里拿出钥匙，然后再把书桌中间上锁的抽屉打开，她的日记本和一些珍藏之物就在这里了。

姜芙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工作后她一直独居，好久没有这样偷偷摸摸做事的体验。听得门外没有脚步声，姜芙才翻开了日记本。

高三时候，是她日记写得很密集的一个时间段，每天做作业前，会先抽出二十分钟来写日记，当成是一种放松。姜芙翻到前一日，八月三十一日，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庆幸八月是有三十一天，在九月一日开学之前，多抢出一天的缓冲时间。这对总是卡在死线赶暑假作业的人，是可贵的二十四小时。

虽然高二升高三没有暑假作业，他们的补课也早就在八月就开始了。但九月一日这天，还是习惯性的在她看来，是有仪式感的一天。

是关于崭新的一个学年开始的仪式感。

这一天，在她脑海中是有画面的。夏末初秋，早晨微凉的晨露和暖风，天边一抹带着朝气的粉红霞光，一切的一切，都有着辞旧迎新的朝气，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有希望。

她回来的这一天是从这里开始，好像很符合自己的仪式感。

姜芙随手翻了几篇日记，果然，要从里面找到一些事件是很困难的。她的日记都是意识流式的，并不太多会写具体的事件，如果发生了很难过的事，反而要在日记里遮掩，因为不想在下次翻开时再想起。

她从小就会在日记里骗人。日记里永远是积极的、向上的基调，难过的负面情绪总会包装之后再写出来，至于真正的秘密，更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骗的既是未来读这个日记的自己，也未尝没有防备着其他人。

姜芙也不知道，自己的戒心为什么会这么重。她好像连面对自己时，都很难坦诚。

真正可以算得上秘密的东西，她会记在哪里呢？姜芙听了听房门口的动静，打开了桌上水蓝色的联想电脑。

开机的时间久到让人不耐，姜芙一边等，一边压抑着自己烦躁的情绪。她很少会去做重来一次的假设，大概是料到自己很难适应物质条件的倒退。

姜芙翻开李云姬给她的易错题本，一边看一边等开机，她随手翻出一个新本子，开始建立一个自己的错题本。收集好看的本子，是她的一大爱好，可惜她这时还没想过，之后自己会有连日记都不会再用纸笔写的一天，而这些她收集的本子，大多数的归宿都是空白到泛黄也没有用过。

只有被使用才有价值。

后来她带在身边的本子，都是记了笔记或其他，她的日记本也一直都被她带在身边。其实她的日记本，后来看并不算特别漂亮。只是因为她选作了日记本，所以在她所有本子里的地位，才显得特别崇高。

又或许，她的这些收藏，远未到可以称得上收藏的地步，所以才会因为对自己的意义来判断价值。

姜芙的思绪飘了一圈，电脑终于进入界面。姜芙拿着蓝白色的鼠标，一级一级地点进文件夹。

其实，这个文件夹她是没有必要找的。高考的时候她把自己电脑里有用的文件都拷走了，后来每次换电脑，这个文件夹都拷过去了。姜芙对数据的保存格外在意，在她看来，丢失了自己的这些文档，就像丢失了自己的半个灵魂。

但若这样讲，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