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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结实有力的胸膛，此时因伤血肉外翻，十分可怖。

那人亦是拧着眉头，面色煞白。

医官禀道，“公子伤口极深，所幸未能伤及筋骨，只是仍需以针线缝合。”

那人微眯着眸子，“那便缝合。”

医官又道，“下官先为公子清理伤口，再施以麻沸散，可暂止疼痛。”

那人问，“需几针？”

“伤口很长，至少也需十针。”

“不必什么麻沸散。”那人抬眸，笑问小叶，“从前在魏营，可为人疗过伤？”

小叶恍然一怔，从前在魏营，那已是许久之前了。

好似就在昨日，又仿佛恍若隔世。

她垂眸答道，“是。”

“我们死了很多人，连军医都没剩下几个。我为同袍举过炊，疗过伤，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你可上过战场？”

“没有上过战场又怎会成为战俘？”

“沈晏初是右将军，他竟舍得你上战场？”

小叶眸中聚泪，“魏国儿女，皆可上阵杀敌。”

“杀敌。”那人复了一句，微微晃神，大概意识到自己便是她口中的“敌”。

医官已备齐了针线刀具，那弯钩细针在火中烤了。

宋远却朝着小叶命道，“你来。”

小叶恍然一怔，那是宋远，是燕国大公子。

即便他此时负伤，亦是有着摄人心魄的赫赫威仪。

她杀过人，杀人的时候手起刀落，但她不敢在宋远身上动刀动针线。

但杀人不过是一个心念一刀子的事，刀线一下下地穿过皮肉却好似在凌迟她自己。

即便方才一时起了杀心，亦不过是一刀子的事情。但若要她在他胸口上一针一针地缝上十下，她万万不能。

她的双手紧绞一处，不肯应下，“公子金尊玉贵，小叶下手没有轻重，不敢。”

他笑了一声，白着脸将她拉至近前，“怎会不敢。”

医官见状，知趣地躬身退了下去。

小叶踟蹰不肯动手，“公子，小叶不敢。”

他平静地说话，语气疏离，“你对我可有过杀心？”

他扣住了她的右手，那只手是夜曾攥紧了金柄匕首，只差分毫就能插进他的脊背。

小叶陡然一凛，“小叶不敢！”

“有，还是没有。”

她心里惊惧，口中只是辩白，“小叶不敢。”

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我问的是，有还是没有。”

那双犀利的凤眸一眨也不眨地审视着她，小叶怔然失神，她记得宋远曾审讯她多次。

到底有几次，一时半刻好似又数不过来。

但总有许多次，没有一次是安安稳稳地从他跟前出来的。

宋远不会轻信她，她也没有信过宋远。

究其原因，到底是因为她与宋远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因而永远不会有真正的“信”。

有的不过是无休止的猜疑罢了。

她屏气吞声，心里的惶惧无处躲藏，但到底最后落在他眼里的是还算平静的神色。

难怪宋远曾说她“真是天生的细作”。

小叶摇头，“公子不曾杀小叶，小叶怎么会对公子起杀心？”

那人垂眸，依旧是无声地打量着她。

第78章酷刑

总有小半盏茶的工夫过去了罢？

小叶招架不住那人凌厉的目光，下意识地便垂下头去。

他的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好似在嚣张地呼喊。旦一瞧见，便骇得人头皮发麻。

那人偏生要钳住她的下巴，叫她不得不正视他的眸光，“看着我。”

因负了伤，故而他脸如纸白，但那只捏住她下巴的手力道却丝毫不减。

小叶不知道他如何察觉了她的杀心。

她在脑中一遍遍复盘，她想，适才杀他是在他的身后，他身后并没有眼睛，那怎么会察觉出她的杀意呢？

她一步步往前推着，那时他正与刺客短兵相接，刺客的刀砍在他的青龙宝剑上，他拼力抵着。

那么，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宋远在刺客的眼睛里看见了她。

宋远看见了她正擎着匕首，锋利的刀尖直直冲向他的脊背。

只此一种可能。

不然，他怎会起疑。

小叶心中惴惴，脸色一分分地白了下去，几乎要缴械投降。

她暗咬着唇，硬着头皮细声道，“公子......小叶不敢对公子撒谎。”

寺人已开始清理刺客的尸首，木纱门上大片的血渍依旧在，而他的卧房之内，素来一尘不染的羊绒毯子被溅了许多肮脏的污血。

那人神色清冽，总算点了点头，“小叶，永远不要对我起杀心。”

那双幽黑凤眸里透着丝丝凉薄，“不然，我怕会忍不住先杀了你。”

小叶恍然点头，她知道宋远定然能干得出来。

魏人在兰台本就有瓜李之嫌（即处在嫌疑的地位），不该再与刺杀扯上半点关系。

那人依旧没有松手，“你可记住了？”

小叶猛地回过神来，见他面色冷凝，当真是没有半分柔和。

小叶长睫抖颤，“公子的话，小叶不敢忘。”

那人手上作劲，咄咄逼问，“记住了什么？”

小叶被逼得无处遁藏，她在他的审视下起了誓，“姚小叶永不对公子起杀心，永不！”

她的话声微微发颤，“不然便叫我五......”

她的誓言没有说完，那人便打断了她，“便叫你永远回不得魏国！”

小叶脑中轰然一响，眼底不争气地迸出泪来，喃喃重复道，“便叫我永远回不得魏国。”

那人缓缓松开了手，小叶心里一松，恍然歪倒在地。

她竟起了如此恶毒的誓言。

对她而言，不能回国是比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更恶毒的誓言。

那人默了片刻，将银针交付到她的手心，声音亦是缓了几分，“来吧。”

小叶的手心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神色复杂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看见他平和下来的目光，心里的骇惧便消了几分。

她低声唤了一句，“公子......”

却再没能说下去。

小叶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便也硬着头皮为他缝合起伤口来。

她方才没有说谎，这数年在魏营，没有什么是干不得的。将士死伤千千万万，哪里有那么多的军医呀，何况就连军医也死了许多。

魏人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动手。

手里的刀针在火中烧过之后，缓缓刺进了宋远的皮肉，继而是银丝寸寸穿过，所经之处，殷红的血自针口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淌去。

第一针下去，那人眉头紧锁，按在青铜雕花长案上的手青筋暴突，骨节发白，却连一声都不吭。

真是一副惨烈强硬的形骸。

真有一身打不折摧不毁的傲骨。

他生来便至尊至贵，必是精金美玉般养着，怎会有这样的形骸与傲骨。

小叶想不明白。

第二针下去，那人凝眉咬牙，身形微晃。

她的手法并不娴熟，尤其眼前不是旁人，是曾审过她、罚过她、笞过她、囚过她的人。

她心肝乱颤，指尖发抖，她要比那人更早地生出冷汗来。

小叶跪伏在地，“公子......求你......”

那人脸色煞白，却并不曾睁眸，分明似极了酷刑，薄唇开启时却轻描淡写，“刀线穿过皮肉，便算你杀过我了。”

小叶眸中雾气翻涌，“公子要小叶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何必吃这份罪......”

“小叶，起来。”

他似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还有八针。”

小叶怔然直起身来，那人握住她持银针的手，按至自己的胸膛。

他曾抱过她一回，因而小叶记得他的胸膛是温热暖和的。

若是再追究下去，他曾数次将她欺在身下，也数次贴她极近，这数次里的每一次都是滚热灼人。

而今却是凉的。

小叶指尖瑟瑟，意乱如麻。

一个活生生的人忍着极痛跪坐面前，咬牙忍受着她生疏粗劣的缝合，竟连一声闷哼都不曾逸出。

小叶不是军医，她知道自己只会加倍他的痛苦。

但他生生地忍着。

不过是因了“刀线穿过皮肉，便算你杀过我了”。

杀过一次，便不能再杀，他定然是这个意思罢？

可他纠结于这个问题干什么。

她的想法于他并不重要，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他不值得为了她的想法受这份罪。

小叶重新去端量宋远，那青山远黛般的眉峰紧紧蹙着，额际青筋暴突，那惯是风姿俊秀的脸颊血色尽失，他极力咬牙隐忍，脸颊被咬得愈发棱角分明。

他的额际，脖颈，胸口，腰腹全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是个疯子。

他的手段总是极端到令人发指，遑说待她如此，他待自己亦是如此。

他总说心性太硬，不是什么好事。

那他呢？

他的心性是比磐石还要硬上十分。

这两针就好似扎在她的心头一般，她长睫翕动，对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杀念十分懊悔。

她想，宋远罪不至死。

他说今岁春要烧魏国的山，但并没有。

他说今岁要取了黄河，也并没有。

至少自魏昭平三年冬至今，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