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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徐西成一步三回头，总有些不放心。

“真的。”裴止境无奈地应。

转眼间走廊上只剩下两人。

裴止境坐到她身旁。

陆禹沉默地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只有嘴唇传递来的丝丝缕缕的痛意，才让她发觉自己此刻是活的。

还未等到裴止境开口，急诊室的大门敞开，苏静雅从里头被推了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未等他反应，身旁的陆禹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病人是急性心肌炎，现在给药后身体恢复正常指标，没有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

裴止境跟着苏静雅一起进病房。

苏静雅还没醒来。他一切都好，只是脸色比平常苍白许多。

陆禹静静地坐在走廊长椅上，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腿软的快走不动路。

眼下他已经没事了，陆禹从慌乱中重新恢复理智，却发现自己进退两难，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留在这里，又或者找什么借口离开？

“真没想到，闻柝在国内还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陆禹呆滞地抬起头。

裴止境漫无目的地找话题，想要缓解紧张的气氛。

她低头玩弄着手指。

“我算不上他什么朋友。”

“那我想听听你怎么认识他的，可以吗？”

裴止境的眼神太真诚了，让陆禹有些动摇。

那么长的一段时光，就被她如此简短地叙述完。

孟家重男轻女。头一胎陆禹是个女的，奶奶就在家里哭家里闹，撒泼打滚非要逼迫爸爸孟光贤再生一个。

陆禹那时还小，搞不懂大人在做什么，只觉得奶奶这样很好玩。拍着手笑出了声，却被怒气冲天的奶奶一巴掌掀翻在地。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女人手劲大，一下打得陆禹脑袋发嗡。

“你这个贱骨头，还笑得出来？孟家老二的种就要绝在你手上了。”

妈妈连忙冲了上去，抱起小陆禹安抚着。

又瞪了丈夫一眼。

那一眼中，流露出千般的埋怨和委屈。

后来拧不过奶奶隔三差五在家里闹自杀，孟家夫妇还是决定去医院做个检查。

“您太太身体太差，取卵试管对她的身体有危害，而且胎儿也不稳定。不建议您做试管手术。”

孟光贤原原本本将医生的话转述给他母亲。没想到她竟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要么休了老婆再娶一个，要么就让秀珠再生一个。”

孟光贤被老太太闹得没法。他出去做工，母亲就住在家里。杨秀珠伺候她三餐，却总被挑刺。

最后也没法，只能屈服。

做了七八年的试管，杨秀珠的身体经受不住，家里的储蓄也花光了。

可老太太还是闹，还到儿媳的床前闹，吵得她不得安宁，吵得家里鸡飞狗跳。

孟光贤终于硬气一回，带着妻儿搬出去住。

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年轻时的折腾让她得了子宫癌。父亲筹钱治病。在陆禹高中的时候，妈妈撒手人寰。

父亲把她转回老家的高中，住在奶奶家。

受尽奶奶的白眼。还被比她小的多的堂弟欺压在头上。

所以她才决定高考改志愿，最后考到北方去。

人生刚要启航，被谁拽了下翅膀，陆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摔得很惨，这起惨痛经历教会她老老实实，不要再好高骛远。

大一的寒假，陆禹回老家。

父亲将欠条一字排开摆在桌上，叫她看个清楚。

“当年你妈治病，欠了十多万。”

陆禹敛下眼眸。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寒假刚开始，她找了个烧烤店的活，既做服务员，又做烤串的。手被煤炭烙了好几块伤，仗着年轻恢复快。陆禹没有涂药，也就落下了疤。

一直到开学前一星期。陆禹赚够了五千块。

一分都没留在身上，都拿来还债

一直还债到今天。

后来在工地，父亲没有做好防护措施，从三楼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因为工地责任方的推诿，父亲没钱，也迟迟没有做手术，腿上落了毛病，再也做不了苦力。

陆禹出来工作之后，他就没了收入，全靠女儿养着。

母亲去世后，他染上了打麻将的习惯。经常一打就是一整宿，偶尔还玩上了点荤的。

输的比赢得多。

陆禹因为这个和他吵了好几次架。

“他们都是一伙的，私底下偷偷做牌赢你呢！”

“不可能。我之前赢了很多钱。诈骗局怎么可能让你赢呢？”

陆禹不再劝他，让他自生自灭。

甚至父亲听信乡里几个老光棍的谣言，骗陆禹回来，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见她在城里上班，容貌也不错。那些单身汉见到她就像他们见到今晚宴席上那只八宝鸭，饿虎扑食。

“你爸赌钱没的还，就把你押给我了。阿棠，以后不要叫我叔叔，叫我老公。老公给你钱花，你给老公生一窝娃娃。”

陆禹啐了一口痰，就啐在单身汉的板鞋边。

他那双板鞋脏兮兮的都是机油，还是劳保鞋。

然后淡定地打了110。

举报他聚众赌博，把流浪汉抓进派出所。

陆禹虎口逃生了好几次，侥幸的是她没受到伤害。可这样的把戏她不想再玩下去了，也终于对父亲失望。

“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

认识苏静雅是她高二的时候。

陆禹又一次和奶奶吵架，不知哪来的蛮力，一股脑将桌子掀翻。上面汤汤水水搅和在一块，地板脏兮兮的，好像一只大花猫。

在奶奶转身拿扫把的时候，陆禹逃走了。逃到小河边。遇到和她一样的失意人。

起初苏静雅还有点不高兴，原本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被陆禹也发现了。

可女孩不说话，一个劲往水里砸石头。

“打水漂不是这样打的。”他急忙说。

“我不是在砸水漂。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爽。”

苏静雅随她去。

陆禹就真的砸了一下午的石头，再不叫住她，小河沟都差点被她填满了。

苏静雅问她：“你有什么心事？”

“我爸不要我了，我奶奶也偏心我弟弟。我没有家。”

她又重复着问他：“是不是女孩长大就没家了？”

苏静雅回答不了她，因为他是男孩。

可是他也没有家。

爸爸是个小白脸，骗光了妈妈的钱和她离ᴊsɢ婚。又将苏静雅留在身边，好从妈妈身上继续骗钱。

现在爸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已经没空管他。

苏静雅偷偷给妈妈发邮件。他们最后一次见的时候，苏静雅才十岁。

妈妈偷偷给他塞了一张名片。那时他还小，不知道名片是拿来干什么的。后来想起有这么张名片，又翻箱倒柜把它找出来。

照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已经是别人接的。

是个外国女人，说的什么车轱辘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就问：“你知道我的妈妈在哪吗？”

对方把电话挂了。

长大之后，他再也不给那个号码打电话了。

听说苏静雅的爸爸找了新的女朋友。

妈妈特意找了人，给苏静雅在国内买了房子。

一栋漂亮的小洋楼。

妈妈没有空，就给苏静雅找了律师。在房屋合同上签字画押，让他不要把房子轻易给别人。

爸爸在一旁看着，脸色有些尴尬。

后来每次心情不好，陆禹都会来这找他。苏静雅也不总是在。但是十次来，九次他都在。

陆禹很喜欢他，因为世界上竟然有比她还惨的人。人比人气死人，陆禹心里也有了安慰。

却依然不爱回家。

苏静雅就带她回他的洋房。从钥匙串里拆下一把钥匙给她。

“要是忘记带钥匙也没关系。”

苏静雅带她绕到洋房后门。

空地上有块大石头，被花草掩盖。也就是苏静雅是洋房的主人才知道。

这块石头的高度刚刚好，倘若陆禹一使力，就能踩着它轻松翻到后院里。

放学后，她就在他的屋子里写一会儿作业。

没了奶奶和弟弟的搅扰。陆禹做作业更不容易分神，进步飞速。

一跃成为年级第三。

高二分班，苏静雅问她选文选理。

陆禹拿不定主意。好像文理都差不多。

趁她在发呆，苏静雅磕了她两个爆栗子，就在陆禹捂着额头骂骂咧咧的时候，苏静雅哈哈大笑着，及时捂住陆禹的嘴，被她一口咬在虎口上，留下一排整齐牙印。

苏静雅“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把手抽走。

“我是说让你选理科，理科你擅长，而且我也在。”

高二刚开学，陆禹抱着一叠书，忐忑不安地踏进新班级。

一眼就看见苏静雅。他正趴在桌上睡觉，和每个在小洋楼的午后一样。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的眉心投下一片阴影。也许是感知到阳光太刺眼，他在梦里皱了皱眉。

苏静雅已经给她占好了位子。

陆禹并不喜欢说话，所以半个学期快过去，也没交上新朋友。能说上几句话的都是苏静雅的朋友。

他们背地里也都在说，陆禹像只呆头鸟。

陆禹也不反驳。

离群十四

苏静雅每天绕路送她回家。

暧昧的灯光将少年一头乌黑的短发染成金色，飞蛾蚊蝇在路灯下盘旋。

陆禹一步三回头，生怕他不见了。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