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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宾客目光齐刷刷望向陆荣，也没人敢随意议论。

只是一双双眼睛都露出惊诧的光。

陆荣完全没理会别人的目光，径自在江稚鱼面前站定，把托盘往胡若瑕面前一递。‘

胡若瑕晕乎乎，赶紧把托盘接过去。

陆荣从里面拿起一只镶宝鹿鹤同春金钗，郑重其事簪在江稚鱼头上。

这情形实在有些奇怪，通常三加时，头一根钗笄，是由及笄者最亲近的女性长辈给的，或者是身份最高的女性长辈亲自加上。

也或者笄礼者的未婚夫婿加上。

虽说吧，这钗是陛下亲赐，但由阆苑郡王亲自给加上，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呢？

底下宾客满肚子话想跟别人唠唠，此刻都忍住不开口。

江稚鱼倒没想那么多，女帝当日对她很看重，命最亲近的臣子送过来也正常吧？

站起身道了声谢，就被扶着，又去换第三身衣服。

沈沉璧急忙让下人在最前面设了席位，请陆荣坐下观礼。

按照大夏风俗，女子及笄礼，三拜时换上的，是一身阔袖大礼服，庄重方雅，雍容大气。

而此刻江稚鱼从一侧走来，身上却穿着一身黑的浓稠的阔袖宽袍，衣襟、袖口的襕边是红色，上面绣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

脚下赤足，原先梳好的发髻也散了开来，一头青丝披散至腰下。

宾客间轻声“嗡”响起来，“怎么是这副打扮？”

“这是哪里的习俗，没见过这样的呀？

“胡夫人，你们楚郡那边，姑娘家及笄是这样的？”

胡夫人摇头：“……”

她怎么知道？

议论声刚起，就见一侧端坐的江氏族人们，默默起身，默默走过来，站到正中间，江稚鱼的面前。

从江氏族长江存勖起，旁边是江老夫人，身后一排族老，再后面是年轻一辈和江存勖同辈的兄弟，最后面则是江知行和江知安两人。

清一色黑色宽大的袍子，只不过他们身上是纯黑色，没有江稚鱼身上的绣样和襕边。

二叔公捧着一只头冠，双手递给江存勖。

江存勖上前一步，为江稚鱼戴在头上。

众人只见那头冠灰扑扑的，像是粗大的荆棘编成了圆环状，又像小儿玩闹，随便用树枝扭成的。

不光灰扑扑，还残破，像扔了几百年一样。

宾客们看得个个瞪大眼珠子，心里正疑惑，就见那古里古怪，又脏又破的头冠到了江稚鱼头顶，转瞬间变得漆黑漆黑，比打磨了无数遍的漆器还要有光泽。

明明看着还是木质，但就是闪着金铁一般的暗芒。

这下子，人们的眼睛瞪得就更大了。

这头冠就算问江氏族人，他们也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从哪代巫那里传下来的。

但据家族老人口口相传，上古时期，尚且没有现在精致的衣料首饰，人们就从身边随手攫物品来装饰自己，所以这头冠是大巫九凤当初用来束发的。

但不管是与不是，这头冠都经过了一代一代大巫的手，浸染历任大巫的巫力，逐渐变成江氏大巫成年时，必要传承的法器。

众人不清楚，这看似不起眼的物件，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可以镇宅的。

江稚鱼戴好这头冠，在正中间端正地站着，神情肃穆。

然后从江存勖起，所有江氏族人，齐齐举手加额，再躬身下拜，一连三次。

第119章 陛下什么意思

江稚鱼则还了一礼。

这是表示江氏大巫凌驾一切江氏族人之上的意思。

礼毕，族人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江稚鱼从中间走过，她身上的宽袍因为用料轻薄柔软，所以走动间，和鬓边的发丝一起向后飘扬，那白的耀眼的双足，在黑色衬托下，愈发晶莹。

浓黑的服饰和鬓发，白到发光的脸盘和手足，一点鲜艳的朱唇点缀，黑白红简单的三色，就显得人浓墨重彩，将一众花花绿绿，打扮得无比鲜艳的女子们衬得暗淡无光。

她从人群穿过，脚步轻盈，如同山中走来的精魅。

绝美，惑人。

那一瞬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江存勖和江老夫人紧跟其后，接着是族老和剩余的人，跟着江稚鱼走出大殿。

沈沉璧跟宾客们说一声：“请诸位出去观礼。”

大殿前的一片空地上，正前边摆放着一张长条案。

长条案正当中摆放着一只香炉，香炉前则是五牲祭品。

以江稚鱼为首，江氏族人面朝案几整齐站着。

江知行上前几步，从案几上拿起线香，在一旁的的蜡烛上点着，每人分发三根。

二叔公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今我江氏，大巫初成，告与上天。拜——”

随着二叔公的话落，以江稚鱼为首，齐齐举高手中的香，下摆，跪地叩头。

然后起身，把香插进香炉。

那香在香炉中飞快燃着，青烟直直冲天而去，一眨眼就燃到尽头。

随即，天际突然响起一记钟磐声响。只一声，也不甚响亮，却余音不绝。

跟出去看热闹的宾客齐齐望向天空，此刻心中的震撼无与伦比，倒是都没敢开口议论。

江知行再次燃香，分给族人。

二叔公扬起声音，用更加颤抖的嗓音道：“今我江氏，大巫初成，告与大地。拜——”

江氏族人和先前一样，大礼拜下，起身插香。

待香燃尽，风猛地从地面旋起，满院花木随之簌簌而动。那风吹的人们头上钗环叮当，衣袂翻飞。片刻即止。

这次站在外面观看的宾客，个个满脸惊惧，不用人开口，纷纷跟着跪了一地。

第三次接到江知行递过来的香，二叔公苍老的声音几乎带了几分呜咽，“今我江氏，大巫初成，告与四方神明。拜——”

江氏族人第三次行大礼。

园中鸟雀冲天而起，伴随着花瓣纷落，在半空叽叽喳喳，一阵飞舞。

“江氏大巫，谢天地神明。起——”

二叔公颤着嗓子喊一声，众人起身，告天地神明的礼就算完成了，及笄礼也才算完成了。

这会儿江氏族人才放松下来。

二叔公颤抖的声音响起来，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先曾祖父曾说看过我江氏大巫冠礼，当日千百江氏族人齐齐祭告天地神明，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到尽头，那场面，才叫壮观呢。今日就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委屈小鱼了。”

其余人也纷纷说道：“笄礼简慢，的确太委屈了。”

“这要是当年，大巫成年，祭告天地时，几乎整个楚郡都跟着出动，父母官都要到场观礼，朝廷也会派使者前去，那才叫气派呢。”

江稚鱼有些不好意思，家里长辈们都跟小孩子似的，特爱显摆。

急忙跟江存勖道：“父亲，叔公、叔伯们都累了，您带着大家先去休息一阵。”

江存勖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叫江知行和江知安，搀扶着大家去休息。

安排好族老们，江稚鱼扭头，跟大家道谢，感谢大家来参加她的笄礼。

李夫人、胡夫人、沈沉璧三人招呼着宾客们去游园子，皇家园林不是谁都能来的，好不容易进来了，自然要逛一逛的。

江稚鱼去换回自己的常服，阿莲伺候着她梳头，胡若瑕在一旁叨叨个不停。

“你可真行啊，及笄礼族里的长辈都来了，陛下亲赐钗笄，郡王殿下给你亲自插头上……”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往外看看，做贼一样凑过来，小声道：“嗳，小鱼，你说，陛下为什么会让阆苑郡王为你加笄？”

江稚鱼对着镜子，抿一下鬓发，随口道：“还能为什么，殿下是陛下看重的人呗。”

胡若瑕眼睛眨了眨，“我怎么觉得……”

说着再次门外看了看，趴江稚鱼耳边，“陛下是不是有意撮合你和郡王殿下啊？”

江稚鱼脸一热，在她手臂上轻锤一下，“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阿莲跟着凑热闹，“奴婢觉得有可能，不对，不是陛下想撮合殿下和姑娘，应该是殿下看上姑娘了，那次在金光寺，殿下还……”

江稚鱼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赶紧住口吧，什么话都敢瞎说！”

胡若瑕立刻撇了江稚鱼，往阿莲那边挪挪，“快跟我说说，那天在金光寺，你们还遇到郡王殿下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稚鱼起身，瞪一眼阿莲，“不准说了，没有的事。郡王殿下是龙鱼卫指挥使，监察整个京都。因为我是巫的缘故，殿下肯定要多关注几分。你可别瞎说，让人听到了，你姑娘我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阿莲见江稚鱼脸色有几分严厉，就不敢再说。

胡若瑕不满地哼哼，“什么嘛，还瞒着我！”

双眼却贼溜溜看着阿莲，冲她眨两下眼睛。

阿莲把脑袋摇了摇，嘴巴使尽抿了下。

俺不说，俺们姑娘不让说，就是不能说。

江稚鱼把不死心的胡若瑕拉起来，“走了，出去逛逛去，这园子这么大，这么美，好不容易来了，不逛逛看看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