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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脑处撞击产生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包扎了起来。

　　“就是你眼前的这情况，有点棘手。我们测试过，不仅是对我、张姨，连跟她平时关系近的小楚，她也认不出来。”翟医生解释，“这可能是种应激障碍，只能先观察。”

　　“你先不要靠近，她虽然大概率会无视你，但不排除会产生攻击行为的可能，我们......”

　　霍逸舟沉着眉眼，目光复杂且专注地，盯着宋时诺的侧影看。他没有理翟医生的提醒，而是一步步放轻地走近，走过去，他缓缓躬身，以单膝点地的姿势半蹲下来，“诺诺，是我。”霍逸舟将语调放得很缓，极温柔，掌心向上摊开，

　　一秒、两秒......即便宋时诺眼睫也未眨地全然漠视，不予理会，他也仍耐心地一直举着，没有收回。

　　良久，宋时诺才察觉到他的存在般，微偏了偏头。

　　她的视线轻落在霍逸舟的脸上，并没有很快移开，而是停住，像被触发记忆，陷入了一种漫长的、艰难的思考。思考了很长时间，度过了这冗长的片刻，她才抬手，将那只纤细白净的手，缓缓放在霍逸舟的手心。

　　霍逸舟蓦地眼眶发烫，鼻尖觉得酸涩。一旁的翟医生也极惊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说明，在宋时诺的潜意识里，仍将霍逸舟划分到一个安全的、可以信任的区域，这个区域对于情感缺失症的患者来说，即代表心里的小世界。

　　那个小世界，自从霍逸舟突然闯入、被她以经历巨大的挣扎和痛苦为代价接受后，就一直没有再改变过。

　　“我是霍逸舟。”他循循善诱，轻握住她的手，桃花眼满是期许，“还记得我吗？”

　　“霍，逸，舟。”宋时诺一字一顿，轻声地跟读了一遍发音。她每吐出一个音节，就在努力地辨认和回忆，确实有所收获，但零星的片段交错，让她的胸口涨得发痛，像被猛然剜了一刀。

　　宋时诺的眉蹙得很深，她呼吸也猛然变得急促起来，竭力却拼凑不出全部的记忆，这让她觉得烦躁，手指下意识地用力。霍逸舟感觉到手被倏忽捏紧，她的指甲嵌进他皮肉里。

　　又听见她有些求助地，焦急疑惑地问：“叶鹤哥哥呢？”

　　“叶鹤哥哥在哪里？”

　　霍逸舟眼底的那丝期待，一点点凝滞、一点点碎裂，再一点点消散。他重重咬了下唇瓣。

　　旁边的医生看见，忙要上前给宋时诺打镇定剂，将两人拉开，却被霍逸舟制止。那点手上的疼痛，以及没有被认出的失落，在宋时诺念出别人名字的对比下显得无关紧要，在被她触摸的眷恋欣喜前，更微乎其微。他像感受不到般，上身前倾，距离得更近，掩住微不可察的自嘲的笑意，温柔安抚道：

　　“我是霍逸舟，是叶鹤哥哥的朋友。”

　　“朋友？”宋时诺闻言松了松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用力的思考而无所获，她觉得眼前的人像很模糊，觉得头痛，痛到像有万根针刺，抬手想握拳敲捶以止疼。

　　“想不起来没关系,慢慢想,不着急的。”霍逸舟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将人轻轻虚揽在怀里，宋时诺的额头贴着他缠绕纱布的锁骨，皮肉下的伤口被压得隐隐作痛，他依然无动于衷，“不着急，头疼就不要去想了......”他柔声，无比专注地哄。

　　宋时诺缓慢安静下来。几秒后，正有冰冷的液体慢慢滴落在霍逸舟的手背，接连不断重重地砸下来，霍逸舟本能地抬手，想碰碰她的脸，又后知后觉被铺天盖地的自责淹没，动作顿住。

　　说到底，霍程冶会找上宋时诺，也是因为他当年的计划，因为他与霍家的缘故。

　　“没事的，诺诺，不要怕。”霍逸舟原本低沉磁性的嗓音很是沙哑。宋时诺几乎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也愿意开口倾诉，她的肩膀因抽泣在微抖：“他们不让我见叶鹤哥哥，他们说我现在不能出去......为什么要呆在医院，我不喜欢这里，我是病了吗？”

　　“......”霍逸舟吐出口气，很轻地，如对待一个小孩般，用另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私语，“诺诺，我也早病了。”

　　“我们现在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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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建议是，等伤好得差不多就先出院，找个安静的地方，再雇几个有耐心的护工看护，你找固定时间探望就可以。”

　　翟医生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驳回霍逸舟要接宋时诺回家的想法，“别忘了你自己的精神也不太正常，你确定你们俩长时间待在一块，不会越来越糟?”

　　“可是诺诺现在只认得我。”霍逸舟垂着眼，没有退让。

　　这是事实。本来说不定还能认出家人之类，但宋时诺的原生家庭比较复杂且亲密度不高，考虑到时芸大病初愈没多久，这事暂时还瞒着。翟医生幽幽叹口气，承认，“她现在确实就只信任你。”

　　虽然这个信任中，难算清有几分是因为你，有几分是借着叶鹤。翟医生想着，有意没提。

　　“我跟精神科的几个专家咨询了一下，再结合上官榕之前给她心理辅导的资料。”翟医生叙述，“宋时诺小时候就有过和现在类似的行为状况，漠然、戒备、有攻击性，只不过她后来隐藏了起来，理智压制，所以不是特别明显。”

　　“她正式接受心理干预治疗的时间较晚，表面痊愈，实际隐患一直存在，中途还受强烈刺激而复发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偷往霍逸舟那瞟了一眼，确认对方脸色无异样才继续。

　　很明显，这里的“强烈刺激”是指两年前他们分手那次，在楚叙白提供的描述中，宋时诺去P大之后，短暂出现过相似状况，不过后来自己恢复了，就没太在意。

　　“人的意识力，本来就强大又脆弱，既能坚如钢板，也会脆如薄冰。”翟医生解释，“头部撞击使淤血压迫神经，加之霍程冶告诉她‘叶鹤死了’产生的刺激太大，所以出现了这种状况。很难处理，因为所有的情感缺失症患者，心里都有一个独特而封闭的小世界，他们对外界排斥。我初步推断，宋时诺现在的心理年龄及意识，停留在她小时候的某个阶段，那个时候......”

　　他问道：“有什么让她视为归属的地方吗?”

　　“和安巷。”霍逸舟答。

　　和安巷，在那里，他第一次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