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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泽怔住，清楚看见顾墨寒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沉郁。
话筒没关，那自己刚才的话全军区是不是都听见了……
没等她反应，顾墨寒几步跨过来关上门，转目而来的眼神疑虑又克制：“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喝醉说胡话，现在来军区广播站胡闹？”
顾言泽面色微变，艰难扯开嘴角：“我是认真的……顾墨寒，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就坦诚点吧。”
“昨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你不爱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林雪芬，等离了婚，你可以无拘无束地跟她在一起，不用再让自己有遗憾。”
总以为把心里话说出来，她的心能轻松些，可意外的，和男人的视线对上，她竟有些无法呼吸。
沉寂的气氛逐渐僵凝。
‘叩叩叩！’
敲门声骤响，顾墨寒收回怒色，拉开门，是通讯员。
他匆匆敬了个礼，又瞄了顾言泽一眼：“政委，司令那儿让您跟夫人过去一趟，说是要问问刚刚夫人在广播里说话的事。”
顾言泽心一下悬了起来，脸上也浮起丝懊恼。
顾墨寒揉了揉额角，眉宇间有无奈和疲惫：“知道了。”
不久，司令办公室。
面对威严的首长，顾言泽紧抓着衣角，神情局促。
司令背着手站在两人面前，眼神不怒自威：“你们夫妻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墨寒脸色有些难看，却说：“司令，我没想离婚，我们夫妻之间只是有点误会，我会处理好的。”
听了这话，顾言泽眸色一变。
婚，她是一定要离的。
顾墨寒若是担心前途，她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就行。
她深吸了口气：“司令，是我的原因，我不想和顾政委过下去了……”
可话还没说完，一只铁烙般的手登时攒住她的手腕。
愕然抬眸，撞上顾墨寒深沉的眼神。
他下颚紧绷，匆匆朝司令敬了个礼：“我们先走了。”
说完，直接就把人一路拽了出去。
顾言泽踉跄跟着，几次差点摔倒，直到出了机关大楼，她才用力抽出被攥红的手：“放手！”
顾墨寒看着她，语气加重：“顾言泽，你也知道说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能不能成熟点？”
面对男人少有的愠怒，顾言泽心头颤了颤，委屈一下涌上心：“那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成熟？你让林雪芬顶替我进了电视台，她让我参加不了高考，你也维护她………”
“我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就算离婚也影响不了你的前途，你为什么要拉我离开，难道在你这儿，我已经连离婚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看着她渐红的眼眶，顾墨寒心头又躁又火。
僵持了几秒，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越过她大步离去。
顾言泽站在原地，仰起头疲惫地吐着气，眉眼间都是被逃避的悲哀。
因为喝了一夜的酒，嗓子已经沙哑，她只能去单位向站长请两天假。
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顾言泽，站长将一份文件递过去。
“上回你没去成电视台，我也替你可惜，不过厂里这次有个去首都培训的计划，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
“如果顺利完成培训，不仅有笔丰厚的奖金，还能在首都分配工作，但你要去的话，就得早做决定。”
听到这话，顾言泽黯淡的眼神忽得亮起来，急切点头：“去去去！谢谢站长！”
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暂时忘了跟顾墨寒闹离婚的不愉快，满心都是首都的培训。
没能进电视台和没能高考已经是遗憾，她不想再错过这珍贵的机会！
填好报名表后，顾言泽立刻赶回家收拾行李。
刚打开衣柜，身后便传来稳重的脚步声。
转身望去，是顾墨寒。
四目相对，顾墨寒看着她手中的包裹，眸光忽得暗了下来。
空气有瞬间的凝结。
顾言泽眼底闪过抹挣扎，但还是决定把自己准备去首都的事告诉他。
可刚张口，便见顾墨寒走过来，忽得把她抱进怀里——
“言泽，我们要个孩子吧。”

第8章 

顾言泽瞳孔微缩，诧异看着不久前才跟自己不欢而散的男人。
不等她开口，顾墨寒便解释道：“我想过，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你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看着他眼中完成任务似的的安抚，顾言泽的心又沉了下去。
“你真觉得最近的一切是我在胡思乱想吗？打从林雪芬回来，你有几次认真听过我说话？”
说完，也不再纠结，她转头继续收拾行李：“我准备去首都培训，这几天就住员工宿舍了，正好我们分开，各自冷静冷静。”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身边男人是什么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面对态度坚决的顾言泽，顾墨寒疲惫地捏着眉心：“你这样，真的让我觉得很累。”

他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变得听不进解释？
顾言泽顿住的手微微收紧：“……既然累，为什么不肯分开？”
顾墨寒喉结滚动，始终没能给出回应。
僵持片刻，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听着外头客房的开合门声，顾言泽眸光渐暗。
又是这样，每次触及离婚的话题，顾墨寒总是避开。
就好像“离婚”这两个字烫嘴。
顾言泽逼着自己甩掉所有情绪，收拾好东西便去了军服厂员工宿舍。1
一连几天，她都没回过军区，更没跟顾墨寒见面。
一个星期后，培训通知终于下来，顾言泽跟着其他几个同事准备坐车去机场。
可脚刚踏上车，手就被一股蛮力狠狠攒住。
转头望去，是不久前来的新广播员小林。
顾言泽还没反应，小林‘噗通’一声跪下来了，声泪俱下：“言泽姐，你知道我爹一直瘫痪，又被查出尿毒症，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可他为了供我念大学已经把家底掏空了，我必须得快点挣到钱啊……”
“您是政委夫人，就算不去培训也不会影响丰衣足食的生活，但我跟我爹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把培训的机会让给我吧……”
说着，不要命似的磕起头来。
顾言泽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林躲开她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她，卑微的眼神竟多了分偏执：“如果你不肯，就是不让我活下去了。”
说着，她就往一旁的石柱上撞去！
“别冲动！”
一旁的同事眼疾手快拉住小林，周围人纷纷冲呆愣的顾言泽埋怨。
“顾言泽，小林挺不容易的，你就让让她吧。”
“小林是大学生，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去了还不一定能拿奖，倒不如把机会给她，等她拿到奖金救了她爹，也算是你积福了。”
“就是，顾政委平时助人为乐的，你是他媳妇，觉悟也应该高才对。”
大家七嘴八舌，匆匆赶来的站长一看，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开口：“言泽啊，小林这样寻死觅活的，万一闹出事来也影响厂里，你跟顾政委脸面上也过不去。”
听出站长话里的意思，顾言泽一下白了脸：“站长，您明明知道我之前已经……”
话还没说完，小林直接爬起来，挤开她上了车，还不忘朝站长点点头：“谢谢站长！”
车子远去，天空飘起了雨。
顾言泽僵在原地，没听清站长又说了什么，只是回过神时，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好半天，她才挪开腿，浑浑噩噩走在雨里。
让。
她一直都在让，可谁在乎过她的感受？
是不是只要还是顾墨寒的妻子，她就要一辈子让下去？
像是受到某种牵引，顾言泽忽然停下脚，抬头看去，眸光一震。
面前停着辆吉普，顾墨寒和林雪芬共撑一把伞，谈笑风生地走了过来。
他将伞偏向林雪芬：“孩子的户口已经迁到我名下，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拉开车门准备上车依誮。
可转目间，不偏不倚撞上顾言泽深深的眼神。

第9章 

‘轰！’的一声雷鸣，顷刻大雨。
顾言泽红着眼，怔望着几步外将林雪芬护在伞下的男人，指甲深陷掌心的手隐隐渗出血丝。
他竟然把林雪芬孩子的户口迁到了他的名下？
他帮对方抢了个工作，三天两头的照顾还不够，竟然还要给林雪芬养孩子？
既然这么爱林雪芬，为什么不跟她离婚？！
顾墨寒敛去眼中诧异，让林雪芬上车：“你先走，一会儿我再去跟你商量。”
林雪芬温柔点头，余光朝顾言泽瞥去，满是嘲弄。
但顾言泽的视线只在顾墨寒身上，眼见他朝自己走来，双腿就像不受控似的，转身就跑。
雨越下越大，她看不清前路。
‘嘀——！’
刺耳的喇叭和刹车声骤然响起，她都来不及反应，胳膊便被狠狠一拽，一辆黑色红旗车在身前险险擦过。
“你疯了吗？差一点你就被车撞了！”
顾言泽望着顾墨寒盛怒的眸子，积压了两辈子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彻底爆发。
“我是疯了！快要被你逼疯了！”
丽嘉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哑声哀诉：“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离婚？是要拖我一辈子，让我看着你对林雪芬有多好吗？”
“因为你是政委，我是你妻子，我事事都要让着别人，让了工作，让了去首都培训的机会，我这条命是不是也要让出去？”
“……我受够了，再过下去，我怕我会变成真的疯子！”
顾言泽从没有这样歇斯底里，顾墨寒心头的火就像被冷水浇灭。
他本能地要去扶几乎快瘫倒的女人，对方却好像在躲避猛兽，连退了好几步。3
顾言泽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放低的声音几近哀求：“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顾墨寒，求求你离婚吧，放了我……好吗？”
她眼眶通红，流露出的卑微绝望，像针一下刺在了顾墨寒䧇璍心头。
在他的记忆中，顾言泽从来都是温柔内敛、不争不抢的女人，他总以为，她所有的不痛快都是在闹情绪。
可当面临像是崩溃了她，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雨越来越大，顾言泽就这样看着顾墨寒，她满眼的破碎，浑身的死气。
顾墨寒死死握紧双拳，望着她的黑眸一眨不眨。
很久，他才无力般挤出一个字：“……好。”
……
这天下午，民政局。
他们就领了离婚证。
加上上辈子，几十年的婚姻用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