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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孟晚棠轻轻推开伯允之，面上透着不自然的潮红。

黑影利落的窜下银杏树，臂弯间还挎着个篮子。

孟晚棠吸了口气：“哟，好俊的轻功，瞧着还有些眼熟啊。”

伯允之嗓音轻飘飘的：“不知道，没见过。”

第五十五章

夜色深沉，程华宫内只剩下孟晚棠与值夜的“小允子”。

四下无人之时，伯允之堂而皇之的褪去外裳爬上了床。

腰腹间忽然覆了只手掌，孟晚棠挑眉望向他：“别放肆！快下去。”

伯允之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道：“我不走，哪朝的律法也不能阻止我抱我娘子！”

“你这做派哪儿像个王爷啊？”孟晚棠气极，干脆阖眼不见为净，“泼皮无赖！”

孟晚棠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莫名感觉心安，很快也跟着沉沉睡去。

清晨，一道道精致的膳食被端入程华宫。

“都下去吧，我来伺候陛下用膳。”伯允之淡淡开口。

清了场，伯允之再无顾忌，一把将孟晚棠抱起放在贵妃榻上靠着。

“嗯？”孟晚棠扫了眼桌上青葱白粥的菜色，食欲平平。

伯允之盛出一碗肉粥递过去，哄孩子般劝着：“你要是喝完了，我就给你讲个秘密，关于某人时而傻时而聪明的……大秘密。”

他神神叨叨的模样勾起了孟晚棠的好奇心，伯允之一勺一勺喂着，不知不觉就吃了两碗。

“我三岁时还不会说话，走路也不稳，不仅母妃与韦嬷嬷，许多人都以为我是傻子，其实我什么都明白，只是不喜欢说话，也懒得自己走路。”

“大皇兄的生母原是宫婢，生了他才晋升为贵人，而我母妃进宫就是贵人，生了我后便封了妃，是以他们总是刻意讨好我与母妃，以此寻求庇护。”

“幼时我与大皇兄算是亲近，他常带我一块儿玩，有一回……我与他捉迷藏，躲进了秀贵人的宫中，透过轩窗，我亲见她换上了皇后才能穿的正红色衣裳。”

孟晚棠心中一紧，仿佛身临其境般忐忑不安，复又听得伯允之娓娓道来：“那时我并未想着要告发，后脑却猛地一痛。”

“我倒地时，模糊间看见大皇兄惊慌而又狠厉的脸，自此我对许多事便懵懵懂懂的。”

想起伯允之在痴傻之时对伯迟然本能的恐惧与排斥，孟晚棠终于恍然大悟。

“那日在城楼下迎亲，见你身穿红衣自城楼一跃而下，我脑海中又闪过当年那件事，此后与你在一处时，我多数时候是混沌的，但也清醒过。”

伯允之有时的确看起来很正常，她甚至都怀疑过他是刻意装傻。

“那日坠马摔了脑袋，我虽彻底好了，却也将你与红衣之事忘了，我心里记着一个人，她疼我护我，值得我全心全意爱她，但我想不起与你发生过什么，还以为那个人是许邀月。”

亲耳听见他陈述情意，孟晚棠心中既酸又涩，情愫在胸腔蔓延，浓得掸都掸不开。

“直到亲见风致阁被火烧塌，刺激之下我昏死过去，才在半梦半醒间回想起我们发生过的一切，所以我向父皇请旨，追到这里来了。”

将孟晚棠紧紧揽在怀中，伯允之嗓音有些颤抖：“失去你的感受，我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回，而今回到你身边，我怎样都不会离开。”

第五十六章

孟晚棠缓缓伸出手掌，回以他紧紧相拥：“留下便留下，多久都可以，朕准了。”

伯允之发自内心的轻笑一声，低头吻上了在梦中百转千回的唇。

裴知聿站在院中，凝着阳光映射中紧紧相拥的身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

入冬后的天算是寒凉，裴知聿就这般立在风中，衣袂纷飞。

二人踏出内殿之时，瞧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我有话要同他说清楚。”孟晚棠松开伯允之的手，一步一步朝裴知聿走去。

她从未见过裴知聿脆弱的模样，而今他分明站得笔直，身形却摇摇欲坠。

看着她淡薄而又恍惚的神色，与那个曾经眼中只有他，笑色晏晏的孟晚棠恍若重叠。

裴知聿垂下眸子，将眼底的痛色掩饰过去：“什么都不必说，我自知不可饶恕，从未奢望过什么，只要能守在你身边，为你做些什么，便足矣。”

孟晚棠酝酿好的话述被堵在喉头，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叹息。

伯允之见她近来有些郁郁，连带着食欲不济，便陪她去行宫养胎散心。

山顶之上，程海之巅，浓厚的程层萦绕在成座邻叠的山川上经久不散。

爬满青苔的千年古树挺拔地向上生长，颇有要与天齐平的架势。

二人并肩而立，被这风回程转，一览众山的磅礴景色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孟晚棠心中有些激荡澎湃：“自我回到程国起，从未想过有一日还能与你同看日出金光洒满天地，看日落余晖满天红霞。”

伯允之听了只是轻笑，温柔缱绻的将她揽入怀中：“我们有的是时间，人生在世三万日，我只愿与你岁岁年年。”

下山之时，林中传来不知名的小鸟清啼。

毫无察觉的孟晚棠尚以为惬意，反观伯允之眉头紧拧，如临大敌。

耳边传来伯允之低沉的呢喃：“待会我一松手，你就往行宫跑，务必注意脚下，不要管我，不许回头。”

破空声自林中传来，伯允之猛地松开手，对着某处厉声道：“风行，保护王妃！”

风行凭空落在身旁，拉着魂不守舍的孟晚棠一路朝行宫的方向而去。

他们此行上山只带了二十余人，此刻正与刺客混战成一团。

孟晚棠侧眸望了眼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心跳如擂鼓。

必须赶快回行宫传递消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自袖中掏出金符递给风行：“你轻功好，快回行宫传我命令派兵增援！”

“王爷有令。”风行一剑劈开拦路的刺客，“属下的职责是保护王妃。”

听着风行悲壮而决绝的回答，孟晚棠心中咯噔一坠。

二人历经千难万险杀回行宫之时，风行已身受重伤满身是血。

顾不上腹中坠痛，孟晚棠忽然拔高的嗓音颤抖不已：“裘统领，立刻调兵上山增援，务必将瑞王平安带回！”

“瑞王？”裘统领诧异抬眸，却在触及孟晚棠血红的瞳孔时噤若寒蝉，“属下领命。”

第五十七章

看着裘统领一行远去，孟晚棠无力的瘫软在地，招手示意窦敏：“快传随行御医。”

待御医赶到，她指了指风行躺的软塌：“先去救他。”

孟晚棠深深呼吸起来，以缓解下腹隐约的钝痛，无论如何，风行救了自己一命。

御医紧急施救后，清洗了身上的血液走到孟晚棠跟前禀报：“陛下，伤口虽多，但无致命之处，好好养着便无碍了。”

“好。”孟晚棠迅速伸出手，“我肚子疼，你再帮我看看。”

良久过后，御医抹了把额上的虚汗：“陛下，您今日受了惊，又一路跑回来，动胎气在所难免，万幸呐陛下，这胎怀得甚稳。”

“臣开几幅安胎药给您服下，晚些时候若有些许见红也不必惊慌。”

服下安胎药后，孟晚棠向外头张望着就要起身，窦敏连忙上前劝阻：“陛下，御医吩咐，您今日得卧床养着，万不可随意走动。”

“你去外头看看，瑞王他们回来了吗？”孟晚棠惴惴不安，心跳声堪比登闻鼓。

窦敏连忙应下，叮嘱不要下床后径直去外头守着了。

恍惚不知过了多久，窦敏一路小跑前来回禀：“陛下，陛下！裘统领带瑞王回来了！”

孟晚棠忙探出头，却迟迟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忍不住蹙眉问道：“他人呢？”

“额，回陛下，瑞王他，受了些轻伤，眼下御医正在诊治。”窦敏支支吾吾道。

凝着窦敏苍白的面色，孟晚棠心头一震，掀开锦被大步下了床。

院中宫人来往迅速，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换出来，这哪里是只受了轻伤的样子。

孟晚棠抬脚就往里头冲，却被窦敏死死抱住了腿：“陛下，里头血腥味重，您是有身子的人，千万不能冲撞了呀！”

她双目赤红，歇斯底里：“滚开！别拦朕！”

究竟是怎样的伤？为何不敢让她去看？

窦敏眼一闭心一横：“陛下不可！今日就是砍了奴才的脑袋，奴才也不会让您进去的！”

孟晚棠伸手拔出裘统领腰间的佩剑，出鞘的声音分外刺耳，窦敏缩了缩脖颈，不为所动。

“我再说最后一遍。”孟晚棠嗓音低沉喑哑，犹如十殿阎罗，“让开！”

就在二人紧张僵持之际，房中忽然传来伯允之的低喃：“娘子，娘子……”

趁着窦敏发愣，孟晚棠箭步冲进了里间。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几欲作呕，仍是三两步迈到床前。

待看清伯允之惨淡的面容与唇色，哪还有半分曾经清冷矜贵的样子。

她立时红了眼眶，半是疼，半是悔，泪水一滴滴砸在锦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