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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缊肩膀耷拉下去，耳边的长发垂落，挡住她的视线还有表情。
脚步声由远及近，熟悉的清冷气息在混乱的消毒水味中，钻进桑缊的鼻尖。
她身体一顿，听见陆汲冷沉的嗓音：“想给你外公做手术？”
陆汲的话没有丝毫语气，桑缊却缓缓抬起头，她看着他，眼角还挂着一滴没掉下去的泪珠。
她抬眸看向陆汲，后者神情冷淡，乌沉的眸子里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想吗？”
桑缊好一会，茫然的大脑才慢慢转动起来，她哑着嗓子问陆汲，“你的条件？”

她就那样看着陆汲，漂亮的眼睛里没了往日的生动，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无波无痕。

陆汲眼眸微眯，随即漫不经心说道：“这是你自己考虑的问题，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帮你？”
桑缊脸色原本就已经发白，听到陆汲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仍旧看着陆汲。
陆汲眉梢微动，盯着她打量片刻，随即伸手捏住桑缊的下巴。
他语气很淡：“我不是慈善家，桑缊。”
他指尖皮肤温柔，捏着桑缊下巴的手也微微用力。
桑缊顺着他的力气不得不仰起脸，她明白了陆汲的意思。
他会帮她。
前提是她得让他满意，让他愿意帮她。
陆汲离开以后，桑缊一个人在走廊又待了很久，才回到病房去看外公。
正好看到护士来给外公翻身，老人像个木偶似的，被几个护士一起推来推去。
他现在说话很含糊，桑缊站在门口只能听见嗯嗯啊啊的声音。
听得心酸。
也不忍再看。
直到几个护士从病房里出去以后，桑缊才整理好心情再进病房。
哪怕这段时间她在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可每次亲眼看到外公这模样以后，那些搭建好的心理防线，都会忍不住再一次坍塌。
桑缊给外公按摩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指甲长长了，只能拿指甲刀给外公修剪指甲。
她看着外公的手，那双曾经抱过她、给她梳过头发、教她写字的手，如今干枯僵硬的如同一截枯枝。
桑缊给外公剪着指甲，视线却突然模糊起来。
何成的训斥，陆汲的羞辱，她都能忍住。
可是看着外公这已经瘦的皮包骨，上面却还打着点滴的手，桑缊却再绷不住心里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偏偏是她呢？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外公的手背上，老人家似乎有感应，看着桑缊，努力的说道：“渺……渺。”
他说完还想抬手去替桑缊擦眼泪，只是却怎么也抬不动。
最后只能不停的重复着桑缊的名字。
桑缊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可她现在却真的没办法再稳住心里那股汹涌的酸涩感。
她也会累也会撑不住。
可她没办法。
她只能撑着，使劲撑着。
手指被人拉了下，桑缊感觉到外公在自己掌心慢慢的写着字。
对不起。
外公每喊一次渺渺，就在她掌心写一句对不起。
直到后面，护工提醒桑缊，外公的情绪不能波动太大，她才慢慢平稳住情绪。
只是外公仍旧拉着她的手不放。
等到安抚好外公，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
陆汲的电话恰好打过来，桑缊脚步微顿，她一接通就听见他冷淡的嗓音：“GT，自己过来。”
他说完就挂，完全不在乎桑缊的回答。
桑缊看着熄屏的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没什么情绪的开车去了GT酒吧。
GT是圈里一个少爷玩票开的，一楼大厅卡座吧台舞池热闹非凡。
二楼却是几个单独划出来的包厢，是专门给这些有钱人的少爷千金用的。
陆汲他们常在的那个包间，桑缊刚推门进去，正好就是有人在开香槟，喷出来的泡沫，刚好有几点飞溅到桑缊脸上。
包厢里灯光暗，她看不清陆汲在哪里，正准备退出去给他打电话，就看见整个包厢的灯一下子全打开，桑缊一下子不能适应这个光线，下意识闭上眼。
齐颂散漫轻佻的嗓音骤然响起：“哟，桑缊？”
她睁眼，才看见齐颂就坐在旁边的一个高脚凳上，眼神玩味的打量着她。
“我还以为多有骨气呢，怎么阿聿一个电话，你就又过来了？”他嗤了声说道：“你这么听话，谢浔知道吗？”
陆汲给桑缊打电话的时候，齐颂就在一边，所以知道是陆汲叫她过来的。
只是他心里还惦记着上次桑缊让他难堪的事，所以说话就故意挖苦她。
桑缊没心情和齐颂多说什么，她只将目光放在陆汲身上。
他坐在角落，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
哪怕齐颂的话都没能引起他半分注意力，连头都没抬一下。
桑缊不知道陆汲要做什么，她只垂下眼眸，慢慢朝着陆汲走过去。
似乎听到脚步声了，陆汲终于舍得抬了下眼皮。
他瞥了眼桑缊，声音低沉，“不乐意过来？”
桑缊脸上确实没什么表情，她才从医院出来，心里都还在担忧着外公的事，哪能有多少情绪。
她问陆汲：“让我过来要做什么？”
陆汲微顿，毫无情绪的眸子看向桑缊，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呢？”
桑缊明白过来，陆汲这是在等着让她表一下诚意，毕竟她现在是在为了外公的事，有求于他。
而陆汲的意思很明显，得让他满意。
至于是哪方面满意，她心里有些胡乱的揣测着。

第155章 心
繁杂的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桑缊拿出手机一看，却是林雅。
桑缊本来想要出去接电话，然而包厢里的灯却又被关了，她视力不好，不敢乱动，只能接了林雅的电话。
“老实交代！现在在哪呢！”林雅跳跃的声线陡然传过来，桑缊顿了下：“我在外面。”
林雅哦了声，“是不是和谢浔在一起呢？你让他接个电话，刚刚我和宋桀轮番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不接！找他有事情呢。”
“我没和他在一起。”
林雅奇了怪，“那他怎么不接电话，我们打了好几个了，诶，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桑缊眉心拧了下，谢浔不是会故意不接电话的人。
她想了下说：“可能他现在正在忙。”
可她话是这样说，却想到了上午谢浔说何成那边不会帮忙时的沉肃语气。
她很少听到谢浔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可她那会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注意到谢浔。
桑缊抿抿唇轻声和林雅说：“我给他打个电话。”
结束了和林雅的通话以后，桑缊正要给谢浔打电话，就听到陆汲没什么感情的嗓音：“你很关心他？”
桑缊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讯录上面，陆汲语气淡淡的又开口：“进展到哪一步了？”
他说的是谢浔。
桑缊低下眉毛，没说话。
关于谢浔的事，她和陆汲解释过很多次，可是他根本不听。
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她要怎么做，陆汲才会觉得满意，才会帮外公。
陆汲见她不说话，低声冷嗤了声，突然将酒杯往她面前一推，下巴微微抬起，神色倨傲：“该做什么还要我教你吗？”
他语气冷淡，“犯蠢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桑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陆汲这是在警告她关于外公的问题。
她看着陆汲推过来的酒杯，沉默片刻，随后从旁边拿起一瓶酒，替陆汲倒了一杯。
实际上酒桌文化在生意场上也是个必备的知识点，桑缊记得当年她才跟着陆汲去应酬的时候，对那些规矩一窍不通，都是陆汲一点点教的。
她倒好酒，双手端起放到陆汲面前，只是却不小心和旁边的酒瓶擦了下，杯子里的液体有些晃荡。
她将酒杯端到陆汲面前，正想开口，却见陆汲没什么表情的将那杯酒直接倒在垃圾桶里。
他语调散漫，又带着冷嘲，“桑缊，你连一杯酒都倒不好了？”
他声音不大，然而偏偏刚刚包厢有瞬间的安静，所以其他人都听见了陆汲的声音。
顿时都将目光移了过来，看热闹似的。
几双眼睛一下子都盯在桑缊身上，纵然她再能忍耐，脸色也多少有些发白。
可一想到外公，她垂下睫毛，将眼里的情绪给盖了下去，再次拿起酒瓶，然后强撑着，又替陆汲倒了杯酒。
陆汲瞥了那酒杯一眼，没接。
齐颂玩味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他在打趣陆汲：“阿聿，敢情你是来这跟兄弟们秀了？还特意带个倒酒的是吧？”
他说完又看向桑缊，语气更加嘲讽，“商秘书，既然都拿上酒瓶了，那不如给我们也倒一杯？反正顺手的事。”
他看着像是在询问意见，可实际确实肯定句。
他只是在通知桑缊而已。
齐颂跟桑缊的恩怨，不少人都知道，因此不免都跟着齐颂一起看热闹：“桑缊可是凌华的首席秘书，我还没喝过首席秘书倒的酒。”
“她不是离职了吗，她亲妈去讨伐她来着。”
“那又怎样，那也是凌华的前首席秘书，这波不亏！”
周围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落在桑缊的耳朵里，让她觉得现在的她仿佛一个小丑。
任人嘲弄，任人玩笑。
而带头的那个人，正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齐颂眉梢一挑：“阿聿，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把你的前秘书借出来都不行？”
陆汲面无表情，他声线很凉，“她还没彻底离职。”
他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桑缊不是他的前秘书。
齐颂也不在意，反而是又看向桑缊，说出的话里满满都是恶意：“商秘书以前应该也给不少人倒过酒吧，总不至于轮到我们就不行了？”
桑缊身上是忍不住的颤抖，包厢里光线很暗，她看不清陆汲的表情，可却能感知到，他就是想羞辱她。
他明明知道，桑缊以前刚进凌华的时候，因为上司穿小鞋，曾经让她去给一个难缠客户倒酒，却被当做陪酒女想要耍流氓。
即使这事最后没成功，可那位上司却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乱说出去，以至于桑缊私底下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叫陪酒女。
她那会才多大年纪，听到这些话哪能不委屈不难受。
几乎每晚都会自己躲在房间里掉眼泪。
更何况，后来外公听说了这件事，甚至气的大病一场。
有人说过毁掉一个女孩子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造黄谣，桑缊那会就是顶着这样的名声，被所有人孤立。
所以时至今日，桑缊对那件事都不愿意再提。
那是她跟不愿意回响的一段日子。
可陆汲就这么明明白白的，用她最不好的那块伤疤，再次羞辱她。
周围人起哄的声音不断，桑缊看向陆汲，她忍着心里那口气问陆汲：“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想看到她被人嘲笑被人贬低被人当作陪酒女。
那他就会高兴了吗？
就满意了吗？
陆汲眉心微皱似乎要说什么，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见桑缊自言自语的点头：“好，盛总的要求，我又哪有拒绝的资格。”
说完，她提起酒瓶，率先走到齐颂面前，将他的酒杯倒满，故作镇定的开口：“齐少，喝酒。”
齐颂眉梢一挑，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看着桑缊的表情更多了几分轻蔑，他扫了一眼杯里的液体，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不喝这个酒。”
显然是要故意给她难堪。
桑缊闭上眼缓了下，正要开口，就听见陆汲没什么语气的声音：“桑缊。”

第156章 二
她抬眼，看见陆汲已经起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片刻后，她看见他拿起手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去买个东西。”
他语气平淡，桑缊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倒是也不会觉得这是陆汲故意在替她解围。
只是不论什么原因，出去总要比在这里面待着好很多。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会让她下意识的心理排斥。
然而偏偏，齐颂却吊儿郎当的看向陆汲，他嗤笑着开口，“故意支走她？”
桑缊微顿，旋即听到陆汲淡声开口：“让她去买个蛋糕而已。”
桑缊看着陆汲，他并不喜欢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