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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不能约在校门口。如果被宋潇月的同学知道她来找他，还送东西，宋潇月肯定会被误会，今后的校园生活就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奚落和嘲讽，也许并不会多么声势浩大，但这种事好比夏天的蝉，持续而聒噪，无孔不入，总会慢慢啃噬掉周围所有的安宁。
宋潇月不该受她拖累。
沈培风想中午要好好和宋潇月聊聊，还可以问一下他接不接受邮寄，她出邮费。
这段时间他们一起上楼、午间聊天、下班几乎成了惯例，一吃完午饭沈培风就去楼梯间了。
宋潇月也刚好上来。
“中午好。”宋潇月说。
沈培风笑了笑：“中午好。”
前几个中午的话题五花八门，但很显然，今天中午的话题将主要围绕沈培风。
沈培风指甲悄悄掐着掌心，如何顺畅自然地提起昨天的遗留问题对她而言难度不低，嘴里默默滚了几遍“你”“我”也没能完整地吐出口。
她泄气地皱起眉，却听宋潇月语带ʝƨɢ笑意道：“下午就要结束打工生活了，开心吗？”
这和沈培风设想的谈话内容大相径庭，以至于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轻而易举被带偏了：“……开心。”微微一顿，又低声道，“也不开心。”
宋潇月问：“为什么？”

沈培风嘴唇嗫嚅几下，视线渐渐往下垂，开玩笑似的：“因为……就挣不到钱了。”

这是很真实的原因，虽然难以启齿，但她不想对宋潇月撒谎，也没有必要。
沈培风等待着宋潇月的反应。其实她有点想夺路而逃，但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动不了。而且她竟然也在期待宋潇月会说什么。
聪明得体地转移话题？
还是……寻根究底？
沈培风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哪一种。她希望宋潇月别再问了给她留下一点自尊，又希望宋潇月继续问下去这样可以说明他对她有求知欲——任何一段关系想要加深联系都需要这一项，必不可少。
沈培风眼睛垂得快要闭上了。
然后她就听见宋潇月说：“那确实是。”
一副深以为然的口气，轻得仿佛一阵风。
沈培风趁着这阵风抬起眼颤了颤睫毛。
宋潇月接受她的对视，并且恍然大悟似的：“你昨天在担心这个？”
沈培风觉得太不好意思了：“……不是。”
“我是在想……”她强迫自己不从宋潇月目光中逃开，磕磕巴巴组织语句，大概诚意终于感动上天，忽然福至心灵，眼神一点点亮起来，“我……我们，今天之后还能见面吗？”声音卡壳一下，“想送你一点……回礼，谢谢你的人偶。”
“可以。”宋潇月回答很快，快到似乎有些疑惑，一边眉头皱起，“你大学是外地的？”
沈培风心里刚冒开一朵小烟花，又被宋潇月的问题问懵了：“不是……我本地的。”
宋潇月眉头舒展，唇角微弯，却仍然不解：“那我们随时可以见面。你开学后会很忙？”
“……不、不忙，”沈培风心脏紧紧收缩了两下，“你会忙吗？”
“应该也不会。”宋潇月还没入校，怎么可能预先知道忙不忙，但言语间没有过多犹豫，随意就给了承诺，“我们空了都可以约。”
“哦、嗯。”沈培风背着手退一步靠到了墙壁。
宋潇月又问：“你想送我什么？”
提前告知收礼人会受到什么相当于剧透，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拆开礼物时的惊喜度。一般也没有谁收礼像宋潇月这样主动问。
但沈培风的确很烦恼，而且她想送得有价值有意义，让宋潇月喜欢远比让他惊喜重要。于是她说：“我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喜欢的，或者想要的吗？”
沈培风觉得自己观察力不差，但这段时间她没发现宋潇月特别喜好某样东西，除了数学，其他的都像被蒙上一层带水雾的玻璃，轮廓清晰，却始终分辨不清细节。宋潇月似乎总是对大多数事都淡淡的，不太喜欢，也不会太讨厌。
“没有特别喜欢的。”宋潇月说。
果然。
沈培风又开始愁送什么才好，脑子里飘过一串早就被否决过的名词，袖扣、花束、文具、手表、帽子……
“但是有点想去这里。”
宋潇月把手机屏幕朝向沈培风，沈培风凑近一看——
梦想谷游乐场。
哦，她知道，今年年初北郊刚开业的娱乐圣地，网络上的新网红，不论是情侣游、亲子游还是同学游都能满足，场地巨大，环境优美。
沈培风拿出手机查了查票价，成人票一百二，学生证打九折，两个人去一共二百一十六，可以承受。
“好啊，那我买票。”
沈培风扬起一个笑，手指正要勾选下单，宋潇月忽然握住她手腕，拦道：“不用，已经买了。”
“买了？”沈培风定睛再看，“梦想谷游乐场”下面写着一行小字“8.30一日电子门票”，再往下，“数量×2”，再再往下，“总价240”，原价购入。
“……你没买学生票？”沈培风急切地指着手机给宋潇月看有一栏学生选项。
宋潇月：“……忘了。”
真忘了。
宋潇月神色迷茫一脸无辜，一身淡定的学霸气质稀里哗啦碎成了无数“傻”字，反差含量过高，沈培风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勾起了唇，安慰道：“算了，没事，也没有贵很多。我把我那份转给你。”
沈培风点出宋潇月的对话框，还没找到转账键，手腕又传来一股压力——宋潇月手还握在上面。
对着她疑惑的眼神，宋潇月说：“不用。”
“我是想让你陪我去。”他解释道。
沈培风迷迷瞪瞪愣了好几分钟，直到感觉手腕处烧得厉害，才如梦初醒似的听见自己的心跳，隆隆如雷鼓。
她小声又小力地挣了下：“你先松手。”
“……抱歉。”宋潇月波澜不惊的语气也卷起一阵浪。
沈培风侧眼凝着墙壁，一片白，她脑袋也跟着一片空白：“你是说……只要我和你一起去……就行了？”
宋潇月：“嗯。”
不用她给钱，不用她操心，不用她再绞尽脑汁送别的东西，都不用。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可他是宋潇月。
带来什么好事也不为过。
“你……你都没问我有没有空就买票，万一我去不了呢？”
沈培风声音细弱，对宋潇月的做法吹毛求疵，试图证明他并不是诚心邀约，只是恰巧看见一家新开的游乐场、恰巧想在开学前进行最后的放松、恰巧游乐场是一个不适合单人前往的地方——她也清楚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底气不足。
但她仍然说出来了。
因为她心底也有些情绪蠢蠢欲动，叫嚣着，妄图证明点别的什么。
宋潇月眉心出现一道浅而短的小沟，感觉平生做过的所有数学难加起来都没这么棘手。
他手机里还存着有关“女生情绪不好是因为什么”的网页浏览记录，昨天回家后差查的。网友回答让人眼花缭乱，他翻了几页也无法确定沈培风是属于哪一种。但建议的缓解措施倒是出奇的一致，三个选项：吃，买，玩。
所以宋潇月才想到了之前唐西和蒋颐雯在群里闲聊提起的游乐场。
集三个选项于一体，三者兼顾。
他以为这就是这道过去不曾见过的新颖题目的最优解。
但他着急忙慌、或者得意忘形，漏掉了限制条件。
宋潇月心头像漫上一层浅水，掺了石砾，细碎散乱地硌着肉，揉来揉去也不得舒坦，只好一股郁气闷闷沉下胃里。
他怎么会犯这种小学一年级之后就已经改正过来的低级错误？
解题前必须仔细阅读题干，任何疏漏都可能导致答案错误或答案迷失。每个学校每个年级的老师三令五申、耳提面命，恨不得把这几句话和轻视它们带来的严重后果直接刻在学生脑子里。
宋潇月向来不在这些方面让老师费心。
他擅长的、拿手的、以为永远不会出错的步骤，却忽然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宋潇月不会花言巧语，也没打算蒙混过关，他诚实地懊恼并道歉，“抱歉，我忘了问。”
他疏忽了。看来今天回去后要找几道题来做，清醒清醒。
沈培风乍一听宋潇月语气竟然有种陌生的消极，一团乱麻的脑袋不禁又一键清空，愣了愣连忙道：“没事，我有空的。”
“我有空。”她看着宋潇月的眼睛又说了一遍，语速稍慢，却也更加沉定，像在表示一种非去不可的期待。
宋潇月心里那滩浮水“咕咚”落入一声清脆的什么，眼神逐渐变换，沉默片刻，终于出声时微微低哑：“那说好了？”
沈培风手指搓在一起：“嗯。”
下午两人依然一起走去公交车站。
今天沈培风的车先来。
沈培风感觉脸被空气裹得发热，心口也发热，上车前对宋潇月说：“后天见。”
“后天见。”宋潇月眉眼逆着日光，更衬得唇角柔和，随心所欲弯出想要的弧度。
沈培风却是正面迎着，光线角度正好，直直照过来，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一时感觉气温好像又凭空升高几度。
她赶紧扭过头上了车。

11.“还要有什么？”
游乐场，字面上就给人一种愉悦纯真的印象。
沈培风小时候这么认为，现在依然这么认为。
而且走到实地一看，事实也完全一致。
五彩斑斓的异形门，遍到处都是的阳光，耳边柔和欢快的音乐，闪着花灯的冰激凌车……沈培风感觉心脏鼓胀得像各种人偶装小贩手里的气球云，所有亮色挤在一起轻飘飘地流动，一会儿合，一会儿松，绵绵软软让人手足无措。
沈培风浑身紧绷地等在门廊检票口的阴凉处。
距离她和宋潇月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她从前晚就有点睡不着，连着两天起大早，上网搜了许多游乐场攻略，注意事项一一记下，手机里还备份了笔记随时参考，避免不慎闹笑话，毁了这场行程。
沈培风拉开背包，第四次检ʝƨɢ查有没有漏带东西，卫生纸、花露水、防晒霜、水、创口贴，还有一些补充能量的小零食，据说有部分热门项目排队时间比较长，等饿了可以解馋。
是不是应该再带条毛巾？
这个游乐场里有不少和水有关的项目，身上打湿了可以擦。
沈培风抿着唇，无奈地拉上了背包，只有进去后看看里面有没有卖了。
重新背好，不远处宋潇月正好绕过一个气球商贩，沈培风举起手往前迈了两步，还没出声，宋潇月一个转头好像看见了她，停顿两秒后脚下速度加快朝这边来，没多久就走到了面前。之前他们约定过见面地点，沈培风出门时把今天的穿的衣服颜色和样式也发给他了。
“沈培风。”宋潇月半边身体停在光照下，“抱歉，来晚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沈培风摇摇头，同时挪后一步，“你站进来吧。”然后从包里摸索出防晒霜，问，“我带了这个，你擦吗？今天太阳比较大。”
宋潇月也背了一个运动样式的单肩包，斜在背后，闻言将包转到前面，也摸出一支摊在手上：“我也带了。”
两人看了会儿，同时笑起来。
宋潇月说：“我出门前涂过了。”
沈培风好奇：“你……男生平常也会涂这些吗？”她指防晒、洗面奶，或者润肤露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