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江嫣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把客房里秦逸的东西整理好搬到主卧，无非是些睡衣眼罩充电器之类的他常用的零碎物品，比较让江嫣意外的是他居然在吃一款国外的褪黑素。她打开褪黑素看了下，里面不是软糖，是那种黄豆粒大小的紫色药片，以前都不知道秦逸有睡眠问题的。
客房的衣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两个夏凉被，一个棉质的一个丝质的，秦逸会视当天的温度和湿度决定盖哪个被子，就很矫情。被子旁边放着一套他的睡衣，睡衣虽然是穿过的，可还是板板正正叠起来，一丝卷边和褶皱都没有。
江嫣过去为了体现自己在这场婚姻里的价值，会过分积极的去照顾秦逸的衣食住行。那天在老家的酒店，秦逸冷着脸说她故意一步步在生活上把他变成离不开老婆的废物，仔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可能是因为从搬进这个房子后她就发现，秦逸是个自理能力非常强的人，他看似散漫，实则把自己生活范围内的一切规划的井井有条。
江嫣那时候太希望秦逸能需要她，太希望能尽快像一块拼图一样严丝合缝地嵌在他的生活里，如今想来似乎用力过猛了。
而他这种罕见的生活能力，江嫣想，可能与他很早就失去妈妈有关。
他们刚认识时自然会闲聊到彼此的家庭，秦逸轻描淡写说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江嫣怕勾起伤心往事便没再提过，直到年夜饭那顿酒后，喝醉了的江嫣和陈爸爸看着无聊的春晚瞎聊天。忘了是谁的小品了，里面有个女交警的角色，陈爸爸说他妻子生前就是交警，03年一场交通事故去世的。
江嫣没见过秦逸妈妈的照片，那次回厦门他还问过陈爸爸有没有老照片看看，陈爸爸只找到几张秦逸小学之后的，大多是跟朋友和同学一起的合照。江嫣问再之前的照片呢？当时陈爸爸闪闪躲躲的，只说大概搬家弄丢了。
可江嫣忽然想起，三十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的秦逸初一早早起来跟堂兄弟们去祠堂后，她曾下楼帮陈爸爸买遥控器用的电池，还遇到楼下的邻居。邻居听说他是陈家的儿媳妇闲聊了几句，印象中，邻居似乎说过陈爸爸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一辈子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搬的家呢？
江嫣的胡思乱想被一阵开门声打断了，她立刻打起精神冲向门口，将刚刚毫无意义的回忆抛在脑后。
“我们回来了。”秦逸声音钝钝的，并不太兴奋的样子。
江嫣不管他，先是啊啊啊叫了一会，然后喊着爸爸扑上去，热情地拥抱着陈爸爸，嘴上叽里呱啦地说爸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在家偷偷跳刘畊宏了，看起来都年轻了。
陈爸爸只顾着笑，江嫣没等他回应又说您怎么过来没提前说呀，早知道我们提前去机场接您了，白白让您等了那么久，热不热累不累，飞机餐都不好吃的要不要吃点宵夜？
见陈爸爸根本招架不住，秦逸伸手拎着她衣领把她扯远了点，又勾住她脖子，语气依旧不客气：“行了，你让爸歇会。”
陈爸爸这才缓过气来：“吃点也行。”
江嫣甩掉挂在肩膀的手臂：“爸你想吃什么？”
陈爸爸居然反问她：“你想吃什么？”
江嫣没搞明白，秦逸扬了下手里的行李：“吃什么他自己都带来了，估计都是你爱吃的。”
过年那几天江嫣除了跟秦逸去了趟鼓浪屿，其他时间都在家里，三餐都是陈爸爸亲自做的。他年轻时在部队当过炊事兵，厨艺相当好，加上性子慢有耐心，尤其喜欢琢磨那些费工夫的菜。
三天时间江嫣在厦门吃胖了六斤，这里面一半要归功于陈爸爸的沙茶焖三包，她几乎顿顿都要吃一点。
所以不用猜她也知道，陈爸爸一定给她带了沙茶焖三包。
可行李里岂止有用真空包装打包好的焖三包，还有他焖的鸭子，酱的牛肉，马蹄酥花生酥零零碎碎一大包零食，他甚至带了用腌制好的鲍鱼做的捞饭。最后整整齐齐一桌子远道而来的豪华晚餐，江嫣只贡献了一壶新鲜的百香果薄荷茶。
三人坐在餐桌前是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大家胃口都不算好，陈爸爸长途旅程不免疲惫，秦逸江嫣也都各有心事，但他们还是碰了个杯，吃了些菜，聊了一会儿家常。
陈爸爸说他这趟之所以来的这么急，是有一个战友重病在北京住院，老战友们知道后就相约一起来看看他，顺便聚一次。说完，他特意抬眼看了下对面的秦逸，似怕他不信。
秦逸吃着捞饭，随口问：“哪个战友啊？我认识吗？”
陈爸爸努力想了半天，说出一个姓黄的战友，老家是广西的，说他患了胰腺癌，住在协和。
秦逸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这个叔叔，
陈爸爸急忙切掉话题，看向江嫣：“我最多打扰你们一周。”
江嫣赶快摆摆手：“说什么呢爸，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陈爸爸一脸满足地笑着，脸色红润，明亮的眼睛在对面的小夫妻之间来回流转，没放过任何细节。他当然留意到尽管他们对他极为热情，也看似享受着此刻热闹的家庭氛围，但彼此之间毫无交流，连互相递一个眼神都没有。
儿子倒是主动在儿媳伸手取水杯的时候说了句：“我帮你吧。”可儿媳看也没看他，笑着说“不用，谢谢你。”
陈爸爸几乎肯定他们之间出问题了，他甚至猜得到问题出在哪里，他早就提醒过秦逸，侥幸心理是最要不得的。
意识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陈爸爸主动提出要休息，便先回客房了。
在陈爸爸去休息的半小时后，隔壁主卧的卫生间里，那对让他忧心忡忡的貌合神离小夫妻又完完整整重复了一边刚刚的对话，一字不差。
秦逸站在洗手池后，取下挂在墙上的吹风机，低头清清冷冷看她一眼：“我帮你吧。”
刚洗完头的江嫣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对着镜子专注护肤：“不用，谢谢你。”
这倒不是秦逸突然想献殷勤，过去他就经常帮江嫣吹头发。
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发质又偏软，每次吹头发都很费时间，偏偏她又喜欢在晚上洗头，睡得早还好，赶上像今天这样熬到了十二点多还没吹完头发，秦逸便也跟着没法早睡，有时候就在她护肤时去帮忙，熟能生巧竟比江嫣自己做得还好。
偶尔江嫣也会在卫生间的暖灯下翘着脚，拿捏出一丝挑逗ʝ��������闹他：“tony老师，这里有个小忙可以麻烦来帮一下嘛。”
但今天这种状况江嫣坚决不想他过来，她连跟他共处一室都没法顺畅呼吸，别说挤在这小小卫生间里了。
秦逸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撩起一缕湿发，把吹风机开最小档低温风，在安静舒缓的电流一般的风声中，手指顺进黑色头发里，熟练地轻轻柔柔送到窄小的风口。
同时，他低着头，眼神随着手上的头发微动，声音闷闷的：“今天都很累了，一会早点睡。”
江嫣从镜子里看向他，他换了套蓝色睡衣，领口敞开两粒扣，露出一小截锁骨来，脸色在浴室的暖灯下更温和些，但难掩疲态，江嫣想起那瓶褪黑素，猜他或许最近睡不好的缘故，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她默了默，突然主动说：“今天郑慧之来找我了。”
“我知道。”秦逸换了一缕头发吹，面色自然，“今天倪战来公司找我了。”
说完，他看了眼镜子，目光相对那一刻，江嫣明白倪战识破他的身份了，而秦逸自然也知道了他们狗血的离婚官司以及那张作为关键证据的艳照。但江嫣拿不准，他有没有私下与倪战达成某种合作。
“倪战找你说什么了？”她问。
“没什么。你呢？”秦逸又看向镜子，“郑慧之跟你说什么了？”
他们像两个不同立场的低级特工，揣着心知肚明的答案互相试探，想先从对方那里套出一点真诚。
江嫣一阵疲惫，厌倦了这游戏，叹口气，语气软下来：“秦逸，咱俩聊聊吧。”
秦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聊什么？”
江嫣看着他忙碌侧影，脑中一片混沌，半天才后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秦逸听出来她声音异样，停下手上动作，略带震惊地抬头看向镜子，发现江嫣眼圈红了。
江嫣仓惶低下头，怕被他看见，甚至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累了吧，算了别聊了。”
她想起从在日料店见郑慧之那一刻开始的起起伏伏，哭腔逐渐明显：“今天真的，真的是太漫长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像是宁可湿着头发去睡觉也不愿与他堵在这狭小空间。
秦逸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抓过她的肩膀，想看着她怎么了，江嫣低下头，他干脆两手捧起她的脸，逼着她看自己。
很近的距离内，她眼神里的委屈一览无余，原本就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浓浓水雾下更加蛊惑人心。
“秦逸你有病啊，放开我。”
他没松手：“哭什么？”
“我没哭。”
他显然不信。
她眼睛里的水雾快要溢出来：“我就是心烦。”
“因为我爸来了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他觉得胸口发闷。
江嫣眼睛瞪大了些，像是想逼退那些水雾：“你他妈不明知故问吗？”
秦逸皱紧了眉头，挣扎片刻，才说：“因为她吗？”
江嫣问：“谁？”
秦逸用很小却重的声音快速从齿缝中挤出来那个名字：“王樱。”
江嫣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一边一个滚出来，秦逸快速用拇指抹掉，随后缴械投降一般说：
“我跟她并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你想的那种。”
“哪种？”
“我既不是她的孩子，也没喜欢过她。”他艰难地停顿了下，又说，“如果你关心的是这个。”
“那她喜欢过你吗？”
“更不可能。”
江嫣眼睛垂下来：“行。知道了。”
秦逸恍惚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江嫣挡开他箍在脸上的手，快速挣脱他，转身就要走：“真的不早了，睡吧。”
“你等等。”
他又把拦腰把她捞回来，用力推在门上，欺身过去，几乎贴着她的身体，低头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节，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在得意地浅笑。
秦逸眼睛里聚起一团乌云，明白被她当成傻子耍了一通，咬着牙，低声说：
“跟我来这套是吧？”
江嫣也不装了，她就是不甘心白白浪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底气，既然他耍浑，那她也换个戏路。
刚才虽然没做到严格意义上的刨根问底，但那么短的时间内提出的问题都是她最在意的，答案也算满意。
既然扳回了一局，那么态度上让一步也不丢人。
“好啦，我还答应明天带爸爸去医院看战友呢，得睡了。”江嫣柔柔地哄他。
秦逸仍不肯松手，手上力气重了些，气息又浓又乱，江嫣忽然有点害怕，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秦逸我错了，你别闹了。”
秦逸凑近，鼻尖蹭着鼻尖，嘴角抿出一丝笑来。
“求我。”
“求你。”
“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