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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福犹豫了会儿，站起了身，始终不敢抬头。

“你娘在哪儿？”沈灵瑶又问。

“……临安。”

临安离京城倒不是很远，若是雇个马车，两三日也就到了。

沈灵瑶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到他手中：“你不必哭了，一会儿你去刘管事那儿领五十两银子，在京城置办个小院子，将你娘和家姐接来吧。”

长福一愣，似是不敢相信，突觉手中的镯子重如千金。

直到沈灵瑶催促，他才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猛磕头：“小的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沈灵瑶忙止住他，只道：“若要报恩，我须得你帮我做些事。”

第十九章 何人

正厅。

沈灵瑶见季川柏坐在椅子上，面露诧异。

如果按照现在的日子算，她已经有近一年都没有见过季川柏在晌午回来了。

季川柏看她回来了，立刻站起身走了过去：“你去哪儿了？”

“去了爹那儿。”沈灵瑶垂眸，语气有些低迷，“他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

闻言，季川柏眉一次，眼底多了丝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他抬手执起沈灵瑶的手，声音放柔：“你不是想回凉州吗？等你爹生辰已过，我们就回去。”

沈灵瑶一愣，猛地抬起头望着他。

是她听错了吗？

季川柏说回凉州。

“你不是说……”念起脑海中他的无情之语，沈灵瑶心间不由发涩。

但更多的是生了一丝希望。

季川柏是否不会再权倾朝野，忘了本心。

而季川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亲昵地拍着她的后背。

半日的愧意让他不断的想起昨晚沈灵瑶的话。

或许是因为对她渐少的陪伴才让她生了那样的心思……

午膳间，沈灵瑶明显觉察到了季川柏对她的细心。

剃鱼骨，挑去花椒，眉目缱绻。

她心不由软了，从前食之无味的饭菜变得很是可口。

望着季川柏的目光也越发深邃。

“一会儿我会去刑部一趟，你若觉着实在无趣，不如去翻翻从前所记的案卷。”

季川柏夹了块肉放进她的碗中，说道。

闻言，沈灵瑶点点头。

她曾为仵作时，在验尸时会记下各种离奇的锱节。

往后几日，季川柏日日都会在戌时前回来，进府第一件事便是寻沈灵瑶。

他在一旁看书，她时不时翻翻案卷或者绣花，一派岁月静好。

这样的平静的日子让沈灵瑶差点忘了自己重生一事。

直至这日薄暮时分，她才从宫中回来，便见一拿着幡的男子坐在角门边儿上。

沈灵瑶一怔，仔细一看，认出了是那日说她是“无命之人”的算命先生。

她屏退下人，揣着忐忑的心走了过去。

男子换了身月白色锦缎长衫，高竖的黑发随微风而飘。

剑眉星目，微抿的薄唇弯着小小的弧度。

他背倚着门框，一手执幡，一手搭在弯曲的腿膝上，似是云鹤般在此歇歇脚。

沈灵瑶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是寻我吗？”

男子笑道：“夫人还记得我。”

他站起身，复而又道：“我姓顾，单名一个羽字。”

“顾羽？”沈灵瑶紧了紧拳，语气略带一丝急切，“那日你的话未说完，可否再详细告知一二？”

顾羽走上前，收起笑意，低声道：“夫人，若贪恋此刻温情，你再将重蹈前辙。”

沈灵瑶眼眸一震。

她以往从不信牛鬼蛇神一说，更不会听信算命人的三言两语。

但自重生后，她才只这世上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你到底是何人？”沈灵瑶看着顾羽，言语间满是惊讶。

顾羽抖了抖手中的幡：“只是云游的算命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夫人可还记得自己曾发过何誓？又可记得愧对于谁？”

沈灵瑶眸色怔怔。

她曾在皇上临终前发誓，要守住魏国苏山，否则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临死前，她愧对开创魏国的列祖列宗，还有因她惨死的养父。

甚至她也恨，恨季川柏负了她！

第二十章 焚信

见沈灵瑶恍惚的模样，顾羽竟转身走了：“有缘再会。”

他来去匆匆，沈灵瑶再想问其他也没机会。

她凝重着脸，握紧了拳。

既然他说‘有缘再会’，必定是会再见面的。

沈灵瑶回身望向偌大的提邢司府，印着橙黄色的夕霞的双眸满是悲怆。

她的心上人，她的夫君，将是夺了魏国苏山的仇人。

天边的红意渐渐蔓进她湿润的眼角，沈灵瑶低下头，喉间越发苦涩。

进了府，沈灵瑶才坐下，还未缓过神，长福便来回话。

“夫人。”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叫了句。

沈灵瑶回了神，叹了口气问：“你娘和家姐可都安顿好了？”

“托夫人的福，都安顿好了。”长福磕了个头，语气中满是感激。

沈灵瑶理了理袖口，故作不经意地问：“我看你身手不差，可是学过武？”

“小的入府前儿曾在武馆打杂，学过些皮毛。”

闻言，沈灵瑶眸光微闪，有些皮毛也够了。

她朝长福招了招手，长福眼中带了丝疑惑，却也没有迟疑。

他站起来就弓着身站到沈灵瑶身旁。

沈灵瑶在他头侧耳语了几句，长福诧异了一阵，却也什么都没有问。

他复而跪地又磕了个头：“小的一定办妥。”

沈灵瑶见他神色从容，也没有多嘴问其他的，满意地点点殪崋头。

而这日，直至用了晚膳，季川柏都还没回来。

听着外头打更人的铜锣声，沈灵瑶漠然熄灭房中最后一根蜡烛，向床榻走去。

她捻了捻被角，微微蜷缩着。

才初冬，她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了。

不过一炷香时间过后，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让浅眠的沈灵瑶立刻睁开了眼。

她才坐起了身，房门“嘭”的一声被撞开。

黑暗中，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来。

借着外头廊上微弱的烛火，沈灵瑶见季川柏一下就被踏凳绊倒，扑在榻上。

她蹙起了眉，屏息伸出手。

“萧颜……”

一声低缓让沈灵瑶心底狠狠一抽，僵在半空中的手颤了颤。

她怔怔地看着离她不过一肘之距的季川柏，放开屏住的呼吸，却仍旧有种致命的窒息感。

“嗒——嗒——”

淌过冰冷的脸颊的热泪落在绸面洒花被上，湿了一片。

沈灵瑶收回手，紧握到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深深的痕印才松开。

她忍着心尖上的痛意，将季川柏扶上床，脱下鞋盖上被褥。

整个房中都带着酒意，熏得沈灵瑶眼圈泛红。

她披了见外衣，坐到了廊上看着那黑漆漆的天空。

翌日。

季川柏望着给自己更衣的沈灵瑶，欲言又止。

昨晚本想早些回来，不想却在诗社多喝了几倍。

“婉婉……”

“明日早些回来，我们去给爹祝寿。”

沈灵瑶打断他，语气神情与平日无异。

季川柏一怔：“好。”

听了他的回答，沈灵瑶才放下手，径直去整理梳妆镜和床铺。

“这些事留给下人即可。”

闻言，沈灵瑶却道：“从前无下人时便是我亲自做的。”

季川柏眼神微沉，心中生了丝不满。

听见身后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沈灵瑶才慢慢直起身，将柜中一木匣取了出来。

看着季川柏写给她的一封封家书，她终是忍不住流了泪。

“来人。”

一声低唤，外头的丫鬟走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去端盆烧红的炭来。”

第二十一章 赐婚

被烧得火红的炭热意直扑沈灵瑶的脸。

她将书信一页页执在手中，满眼留恋地看完后再决绝地扔进炭火中。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匣子才空了。

灰烬随着焰火不断四散飞着，如雪般落在沈灵瑶的发肩之上。

她望着因为烧着纸而跳耀的火焰，擦去了眼角最后一滴眼泪。

看来父亲说的也不尽然全对。

哪怕记再多的好，也抵不过一次的坏。

她与季川柏的红线早已断了。

约莫巳时，沈灵瑶在书房中写着字，长福跑来回话。

“夫人，大人从刑部出来后去了柳音诗社。”长福道。

沈灵瑶头也没抬地问：“可还看见其他人了？”

“大人进去后半个时辰，太常寺卿杨大人和内阁学士李大人也一同进去了。”

闻言，沈灵瑶的笔尖一顿，墨散成了一团。

那日乾武殿前，她确实看到了这杨铭和李成耀，甚至还有吏部和户部尚书等高官。

但仔细回想，季川柏身后竟无甚武官。

沈灵瑶叫长福起身，看着自己写下的一个个名字，坐了下来。

此时兵权还在老将军岳林手上，他为人刚正不阿，忠心耿耿，皇上才极其信任。

只是半年后他卸任，兵权从皇上那儿又落在了季川柏手中。

从前她不问政事，但岳林为官多年，怎会看不出季川柏的野心。

若他不卸任，至少季川柏还不足以逼宫。

沈灵瑶起身走到长福面前，道：“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