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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以往的矜贵自持都消失不见。

现在的他，只是个娶到心上人的少年。

燕王府，喜房之中。

阮玉凝神情复杂地坐在喜床上。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前世，那时的她与现在一样，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忐忑不安地坐在喜床上，等着裴季肖来掀喜帕。

那个时候她以为是两情相悦，紧张之余，全是甜蜜。

而现在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前世的一幕幕慢慢在脑海中闪过。

红烛慢慢燃了下去，阮玉凝实在太累，头靠在床柱上想休息一下。

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直到裴季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累吗？”

阮玉凝猛地回神。

喜娘在旁边笑着道：“请王爷掀喜帕。”

裴季肖竟有点紧张，拿起喜称缓缓挑开了喜帕。

红烛下，本就娇美动人的容颜更加美艳。

裴季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声唤道：“夫人，我终于娶到你了。”

喜娘捂嘴偷笑，然后端上合衾酒，“请王爷和王妃同饮合衾酒。”

裴季肖和阮玉凝各自端起一杯，交臂饮完。

一室都是笑语和祝词。

待仪式走完，室内总算只剩下两人。

裴季肖眸色幽深，定定地看着阮玉凝，看得阮玉凝有些不知所措。

“王爷，为何这样看着妾身？”

裴季肖轻柔褪去她头上的凤冠。

“我倾心夫人已久，今日得偿所愿，不胜欢欣。”

阮玉凝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知他的确是欢喜的。

又听裴季肖道：“不要叫我王爷，太过生分，叫我肖哥哥，可好？”

阮玉凝身体猛地顿住。

同样的称呼，如同前世重现。

裴季肖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轻轻放在阮玉凝的手心。

“这是我母妃给我的，说只能赠与心爱之人。今日，我将它给你，从此，我们夫妻一体同心。”

一字一句，都与前世相差无几。

阮玉凝心口剧痛，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裴季肖慌了神，俯身吻去她的泪珠，“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我再去寻好的来，你不要哭……”

那样的惊慌失措，是阮玉凝从未见过的。

她微微侧头避开裴季肖的啄吻，轻声道：“妾身累了，早些安寝吧。”

裴季肖对她无所不依。

当下褪去阮玉凝的喜服，却不做别的，只是抱着她。

阮玉凝背对他躺着。

一室寂静中，忽听裴季肖问道：“我可以叫你昭昭吗？”

第四十章

红烛慢慢燃尽。

过了许久，阮玉凝才轻声回道：“好。”

翌日，按例新妇要向婆母请安。

阮玉凝早早就起来了。

坐在梳妆镜前，侍女为她将头发盘了起来。

大裴风俗，若为人妇，便不能再散着头发。

实则只有阮玉凝知道，昨晚裴季肖并未与她圆房。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裴季肖竟也忍住了不碰她。

侍女在手脚麻利，嘴也爽快：“王妃可长得真漂亮，跟九天上的仙女一样，难怪王爷那么高兴。”

阮玉凝抿了抿唇：“你叫什么名字？”

如今云枝既去，她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奴婢莹月，以后就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裴季肖走了过来。

“昭昭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阮玉凝刚要起身行礼，就被裴季肖按下了：“今日要进宫向婆母请安，所以早起了些，妾身吵醒王爷了？”

裴季肖挥手让莹月下去，俯身在阮玉凝唇上啄了一下。

“若再如此生分，我可要罚你了。”

又拿起眉笔，道：“我来给昭昭画，可好？”

“王爷，这如何使得、唔！”

阳光从窗户中漏了进来，映出地面上缠绵在一起的影子。

许久后，唇分。

裴季肖薄唇勾起，十分愉悦的样子，“你还要再叫王爷吗？”

阮玉凝脸红过耳，终究还是嗫喏着从舌尖滚下几个字：“肖哥哥。”

声音低得有如蚊鸣。

裴季肖轻咳一声，不再逗她，捡起方才滚落在桌子上的眉笔。

阮玉凝坐着不动，心里却泛起了丝丝涟漪。

小轩窗，正梳妆。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呢……

半个时辰后，瑶妃的宫殿。

阮玉凝撩起裙摆跪下，“儿媳给婆母请安。”

瑶妃拿起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好，真是个好孩子。”

见裴季肖小心地将阮玉凝扶起，又轻轻拍去她裙摆上的灰尘，瑶妃十分欣慰。

“我儿总算得偿所愿了。”

午膳是在瑶妃宫里用的。

阮玉凝看着眼前略带陈旧的器具和桌上并不精美的菜色，心知瑶妃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深宫中不受宠的女人，就是如此可怜。

阮玉凝眼角瞥到裴季肖，只觉得满口苦涩。

来日裴季肖登基，三宫六院，又会有多少女子如瑶妃一般，在深宫中苦苦熬着日子呢？

而她，还能再经受一次那样的磋磨吗？

阮玉凝食不知味地用完了午膳。

她不知道的是，她落寞的表情都落在了裴季肖的眼里。

午膳后，瑶妃笑着对阮玉凝道：“御苑里来了两只雪鹿，昭昭想不想去看看？”

阮玉凝知道瑶妃必是有话要对裴季肖说。

正好她也不想呆在这和前世一般冷清的宫殿里，便道：“儿媳还没见过雪鹿呢，一定要去看看的。”

说罢，便带着宫女匆匆离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裴季肖蹙起眉心，问道：“母妃有什么话，连昭昭都不能听？”

瑶妃只看着他，淡淡道：“你是真心爱昭昭吗？”

“儿臣之心，天地可鉴。”

瑶妃仍是一脸肃然的样子，“那皇位和昭昭，你选哪个？”

闻言，裴季肖顿住了。

方才席间，阮玉凝虽然一直笑着，他却看出了她眸底的落寞。

是在同情瑶妃的遭遇，也是在担心她以后会不会也和瑶妃一样吧。

“母妃知道你一直想为母妃争口气，但是母妃其实从来都不在意那些，只要你好好的，和心上人平安一世就好。”

“那是母妃最奢望、却再也得不到的。”

瑶妃定定地看向裴季肖，一字一顿道。

“不要让昭昭成为第二个母妃。”

第四十一章

按照大裴律例，新妇成婚第三日都回娘家归宁。

这次换成裴季肖起了个大早。

阮玉凝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房时，就见裴季肖正对着礼单清点礼品。

“您在做什么呢？”

若叫“王爷”，便又会招来令人脸红的“惩罚”；

可“肖哥哥”三字，她又实在唤不出口。

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一概以“您”称呼。

裴季肖取下一旁衣架上的披风给阮玉凝披上，“秋意渐浓，你怎么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

引着阮玉凝走到堆成小山般的礼品旁，“这些都是我给岳父准备的礼物，昭昭来掌掌眼？”

阮玉凝看了两眼，发现大多都是上好的笔墨纸肖，还有几套诗书孤本。

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她低声道：“父亲必定都会喜欢的。”

裴季肖这才让人将礼物搬上了马车。

又揽着阮玉凝往内室走，“昭昭去换衣服吧，然后就回阮府。”

燕王府离阮府不远不近，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

阮晁已经领着家仆在庭院中等着了。

一见两人走下马车就要跪下，“微臣恭迎……”

双膝才微弯，就已经被裴季肖扶住了。

“岳父大人不必讲这些虚礼。”

阮玉凝心下微震。

即便是前世裴季肖尚在利用她时，也没有免去父亲跪拜之礼。

如今竟然肯做到如此地步？

阮晁早就命人备下酒宴。

他如今只剩这么个独女，又心疼她生母早逝，因此回门宴办得热热闹闹。

见阮玉凝眼下两团乌青，便笑道：“昭昭去歇一会吧。”

又朝裴季肖道：“王爷不如同微臣去书房闲话？”

阮玉凝心中凛然一瞬。

难道父亲又要像前世一般，助裴季肖登上皇位？

那岂非又会落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直到后来回了燕王府，她也没问出父亲到底和裴季肖说了什么。

裴季肖只将她搂在怀里，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写那首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他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昭昭，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那时，阮玉凝不懂他是何意。

直到中秋当日。

两道诏令从宫中传出，震惊了整个大裴。

一是太子失德，即日起废弃，终身幽禁；

二是二皇子册为嘉王，前往邺州就藩，三皇子册封为和亲王。

这就是明摆着要将皇位传给三皇子了。

阮玉凝听到诏令的时候十分震惊。

前世太子被废后，裴季肖在她父亲的暗中支持下得悦君心，被封为燕亲王。

不久之后就被册封为太子了。

怎么这世的结局完全不一样？

正满心思绪时，就见裴季肖走了进来。一身轻松，毫无野心落空的失望。

“昭昭，怎么站在风里？我回来时在路上看到卖糯米糕的，想起你爱吃，特意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