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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见楚宁浠的目光落在宫灯上，忙道：“这灯是宫里的贵人赏给我祖父的，祖父给了爹，我爹就把它当宝贝一样摆着。”

楚宁浠随口问道：“哪个贵人？”

朱老大没料到楚宁浠会问得这么细，眼神忙向老总管求救。

老总管陪着小心道：“老太爷没说，只说是宫里的贵人。”

楚宁浠：“宫里的贵人常会有赏赐下来吗？”

“不瞒薛姑娘说，的确是的。”

老总管眼神中透出几分自傲。

“朱家是这一行里的翘楚，娘娘们要选个什么好日子，都找朱家算。算得准了，自然就有赏赐下来。”

楚宁浠：“赏赐一般都有什么？”

老总管：“算不得贵重，大都是些寻常物件，但却是贵人们的一份心，姑娘若想看，库房里还摆着一些。”

“以后再说。”

楚宁浠目光一移，宫灯边是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一支美人瓶，美人瓶什么都没有插，是空的。

“原来这瓶里插什么？”

“就是个摆设，我爹不喜欢房里插这个梅，那个竹的，他喜欢干干净净。我娘嫌这屋子太素净，就挑了个瓶子摆在这里。”

楚宁浠凑近看了看那个瓶子，只一眼就知道是名家的手笔，胎釉十分柔和。

窗下是张软榻，榻上摆着一方茶几，几个锦垫。

茶几的颜色磨得有些旧了，很显然，朱老爷喜欢歪在这里。

软榻的对面摆着两张柜子，楚宁浠打开来一瞧，里面挂着朱老爷一年四季的衣裳。

衣裳的颜色以青、灰为主，偶尔有一两个喜庆的颜色。

楚宁浠看着那衣裳的尺寸，问道：“朱老爷有多高？”

“老爷和大爷的身形、长相都差不多。”

老总管道：“老爷年轻的时候，其实比大爷还略高出一点，年纪大了，身子就缩了。”

楚宁浠：“这些个衣裳需得皮肤白的人穿，才好看。”

老总管点头：“姑娘观察的真仔细，老爷的肤色像他生母，白白净净的。”

楚宁浠问：“他生母是什么人？”

老总管：“老爷的生母姓付，是老太太表妹。”

表姐、表妹同侍一夫？

楚宁浠：“老太太为什么同意纳她的表妹为姨娘？”

老总管：“付姨娘胎里不足，打小就病秧秧的，一年四季都吃着药，方圆百里没有人敢娶她。

老太太瞧她年岁大了，娘家兄弟又嫌弃的紧，出于同情才纳进了门。”

楚宁浠冷笑：“老太太可真是心宽似海，为了一个表妹，还能让出自个男人？”

“这……”

老总管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老太太纳她进门的初衷，原是想给她一个容身之地，毕竟朱家家大业大，养一个闲人不在话下，”

楚宁浠：“容着容着，就容到了男人床上？”

这话除了李不言外，所有人都觉得刺耳。

尤其是朱家两位爷，按血缘来说，这位付姨娘才是他们的亲祖母。

“薛姑娘，付姨娘是个极好的人，进退有度，知书达礼。”

老总管缓缓又道：“她到了朱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养着病，逢年过节都不大出来的。

后来是老太爷自个瞧上了，才和老太太商量说，想圆房。付姨娘起先还不肯，太太劝了几个月，才点头同意的。”

楚宁浠：“你们老太爷几房姨娘啊？”

老总管：“有四房姨娘。”

楚宁浠微微皱眉。

四房？

不少啊！

第四百九十章念旧

四房姨太太中，只有付姨娘生了儿子？

楚宁浠不用问，也猜出原因只有两个——

要么是别的姨娘命不好；

要么是老太太只容许付姨娘生下儿子，别的姨娘只能生女儿。

“后来便有了你们家老爷？”

老总管：“也是圆房后好几年，才有了我们家老爷的。”

楚宁浠：“朱老爷是谁教养大的？”

老总管：“付姨娘教养大的。”

楚宁浠觉得这一点有些不大合理。

“付姨娘身子不好，你们老太太这么心疼这个表妹，倒放心把孩子给她教养的？”

老总管被问到这里，不由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眼楚宁浠。

年纪不大，脸上也还稚嫩着，但言谈中却有一种异于同龄人的沉稳和锋利。

“付姨娘说，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一丝一毫都乱不得。”

老总管：“付姨娘还说她的身子活不了多少年，这几年就让她和孩子亲近亲近，也不枉他们母子一场。”

楚宁浠一愣，“付姨娘什么时候去世的？”

“老爷九岁那年。”

老总管：“其实太医也说了，付姨娘想活得长久，就不应该有孩子。偏偏又怀上了，还是个男胎，付姨娘哪里舍得打掉。”

“老太太呢？”

楚宁浠：“她也劝付姨娘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老总管：“老太太不劝。老太太说她劝了，付姨娘会多想，只叮嘱下人侍候起来，要添十分小心。”

楚宁浠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老总管，半晌，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不瞒姑娘说，老太太待付姨娘怎么样，老奴我都看在眼里，的的确确是真心的。”

老总管：“我们家老爷在付姨娘肚子里八个多月的时候，产婆和奶娘都备好了。生产那天，小半个太医院都请来了。

老爷生下来后，各色补品像流水一样送到这院里，否则就凭付姨娘那身子，别说九年，九个月都难。”

说到这里，老总管M.L.Z.L.停了一下，又道：

“话又说回来，付姨娘也值得老太太这么对她，老奴活了这么些年，再没见过比付姨娘更懂得感恩的人了。”

“这话怎么说？”

“老太太膝下四个儿子，每年生辰，姨娘总要亲手给四个孩子做一套衣裳，算是生辰礼。

老总管：“就是病重那年，老太太都不允许她拿针线了，她还是偷偷地做了。”

楚宁浠目光一斜，朝李不言看过去。

李不言微一颔首，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活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妻妻妾妾、和和睦睦一家亲的。

真稀罕呢！

不行，她得好好找府里的老人打听打听。

楚宁浠又问道：“付姨娘去世后，朱老爷就养在老太太跟儿前了？”

老总管摇摇头。

“老爷早就跟着老太爷开始学八字算卦了，老太爷亲自带在身边，太太只负责照顾他的一日三餐。”

楚宁浠指了指地上的青石砖：“他从那时开始，就住这个院里吗？”

老总管：“姑娘这回说错了，是从那时开始，老爷一个人住这个院里。”

楚宁浠心下微微一惊，“所以，这院子也是当初付姨娘的院子。”

“正是。”

老总管点点头：“要不老爷总说，这院子他住了一辈子，住习惯了，哪都不想搬。”

楚宁浠眉心一动，“那么也就是说，朱老爷是在这个院子里去世的？”

“是的。”

“这院子叫什么院？”

“梧桐院。”

“谁起的名儿？”

“老太爷起的名儿。”

楚宁浠眉头微皱，一个人生于此，长于此，死于此，除了念旧，还说明了什么？

她在脑子里迅速做了一个标记，这事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楚宁浠关上衣橱的门，转身走到床边，床上的被褥已经折起来，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朱老爷卧床病了几个月？”

老总管：“老爷病了有大半年的时间。”

楚宁浠：“谁照顾的？”

“除了下人以外，还有我们兄弟三个。”

好久没有说话的朱老大，冲着屋子比划了一下。

“这房里原来还有个隔房，我们兄弟三人就轮流睡在隔房里，一人轮一夜。”

楚宁浠：“太太呢？”

朱老大：“我娘熬不得夜，夜里一睡不好觉，第二天头就疼。”

楚宁浠：“所以朱老爷病的这大半年，都是你们三兄弟？”

朱老大点点头。

楚宁浠看着他：“累吗？”

朱老大脸一正：“为人儿女，岂能说累。”

楚宁浠目光一偏：“你呢，朱二爷？”

朱老二摇摇头，“没觉得苦，也没觉得累，应当应分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

由此可见，朱老爷和三个儿子的感情很不错。

“去他书房看看吧。”

老总管：“薛姑娘，请跟我来。”

……

书房就在西厢房，很宽敞的一间房子，中间用屏风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