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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卖部借了几把巨大的遮阳伞支在当地。年长没用过，有一把的伞面还破了个大洞，调皮的日光从窟窿里漏进来，斜斜地打在折叠桌上，倒也多了几分户外野趣。

　　身下有凳子，头顶有阳伞，众人等待的焦灼缓解不少。曲映水又特意端了数十碟小菜和盐渍花生米出来，分给众人免费品尝。俗话说，吃人嘴短，嘴里嚼着店里提供的小零食，人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话，只好耐着性子等着面条上桌。

　　程雁云手里的削刀抡得都能冒出火星子，他只管闷头削面，捞面、浇臊子、端面、收拾桌子的活都落在高明身上，至于曲映水是一会儿出去收银，一会儿又进后厨洗碗，三个人就像经营游戏里的 npc，一刻不停地在面馆各处挪动着，这才勉勉强强把活计分摊开来。

　　等把最后一个顾客送走时，高明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非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的腿儿都溜细了一圈。曲映水洗碗洗得腰酸背痛，秀气的眉毛早已蹙成八字。她一手捶打着后腰，一手扶着墙慢慢地从厨房挪出来，冷不防却有一双大手摸上她的腰际，曲映水下意识地低叫一声，刚想躲开，酸困的腰椎咯噔响了一声，她顿时吓得立在当地，不敢乱动。

　　程雁云的手心热烫，手指灵活地按压着她的两侧腰眼，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窜了上来，沿着神经一路攀升，她低下的侧脸染上一抹瑰丽。可出乎意料的，羞涩过后，她却毫不留情地一把拽下了程雁云的手，回头警告他：“别动手动脚的。”

　　程雁云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去，满脸无辜：“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你按摩一下。”

　　曲映水瞪他一眼，扶着腰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可屁股刚沾到椅子边，她就一眼瞧见了墙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闪烁着从 2：59 变化成 3：00。

　　天哪！脑子里的一团浆糊顿时“碰”的炸开，她猛然想起了台里下午要开专题会，而她忙着面馆，把这事都抛在了脑后。汪琦最讨厌迟到，这下她肯定要被黑面神骂个狗血淋头。曲映水慌里慌张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和其他两人解释，便火烧屁股似的冲出了面馆。

　　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令程雁云心头发堵，他长长叹气，意识到即便曲映水愿意回面馆帮忙，可却并不意味着原谅自己。高明也在一旁说着丧气话：“程子，看来你的追妻之路依旧任重而道远啊。”

　　而曲映水紧赶慢赶进了广播台，却只赶上了会议的尾巴。她蹑手蹑脚从门缝里进了会议室，弯着身子，几乎快趴到地上，生怕被汪琦抓个现行。一路匍匐前进，她终于摸到了实习生青青给她留的位置边。探出脑袋，察看四周似乎无人注意，她飞速地坐到椅子里，一边假装整理头发，一边压低声音问青青：“说什么了？”

　　青青却使劲儿朝她摇头，曲映水心中一凛，紧接着就听见汪琦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曲映水，派头挺大啊。专题会都快开完了，您老人家才有空过来。别问青青了，问我，我亲自向你汇报会议内容。”

　　曲映水哀叹一声，暗自腹诽：“好你个汪琦，你别忘了，你还没追上彭星星呢。不上赶子讨好我就罢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我？难道就不怕我教唆彭星星把你的孩子扼杀在萌芽状态？”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她对这个师傅绝对是恭顺无比。会咬人的疯狗，谁不害怕？

　　“对不起，汪老师，我下次会注意的。”曲映水诚恳道歉，腰深深弯下，额头都快碰到桌面，被折磨多时的腰椎咔咔作响，像在控诉着她对它不够爱惜。

　　早知如此，刚刚应该让雁云哥多给她按摩一会儿再翻脸不迟。曲映水在心里暗自后悔，可下一秒又开始深深唾弃自己的意志不坚。

　　汪琦扫了她一眼，一合笔帽，站起身来：“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按照各自制定的方案开展工作，下次会议的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他长腿一迈，率先走向会议室大门。狗腿子曲映水早就先他一步跑到门口，拉开了大门，挤着笑冲示好。汪琦冷哼一声，昂首挺胸地出了会议室。

　　曲映水气得咬牙切齿：“让你狂！让你狂！等你孩子生下来，非得让它叫我一声干奶奶！”

　　“曲映水，跟我过来！”汪琦听见她在背后絮絮叨叨，皱着眉转身喊她。

　　“来了来了。”曲映水急忙又摆出谄媚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一进办公室，汪琦便拉下脸来：“你最近怎么回事？自打去面馆帮忙后，迟到早退变成了家常便饭，你还想不想干了？”

　　家里那个也是，都怀孕了也不消停，一大早就念叨着面馆缺人，非要回面馆帮忙。要不是他动作够快，把她反锁在了家里，恐怕现在人还窝在面馆洗碗呢。

　　汪琦越想越气：“程雁云就不能再请两个帮工吗？星星怀孕，你工作也忙，哪里顾得上给他刷锅洗碗？”

　　“星星真的怀孕了？去医院检查过了吗？”曲映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猜测是一回事，猜测被证实又是一回事。她难以想象，彭星星那样嚣张跋扈的个性有朝一日居然也会成为一个慈爱的母亲。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紧接着，她又追问汪琦，生怕他不肯负责任，辜负了彭星星。

　　汪琦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片刻松动，可疑的红晕涌上他的脸颊：“还没去医院呢，但我肯定她怀孕了。结婚的事，我会和她父亲商量，当然是越快越好。”

　　曲映水从汪琦办公室出来，转头就给彭星星拨去了电话。

　　“什么？他要和我结婚，还要和老爷子摊牌？我的天哪，老爷子要是知道我未婚先孕，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彭星星气得发狂，把床上的枕头乱丢一气，又可怜兮兮地问曲映水：“蛐蛐儿，你救救我。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被汪琦困住。”

　　曲映水沉默半晌，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要不，你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六十七、阳光不愿照我

　　晚上下了班，曲映水又火急火燎地赶回面馆，跟着忙里忙外折腾到大半夜，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走。

　　程雁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声音顺着夏日清凉的夜风飘到她的耳旁：“要不再招一个帮工吧。”

　　男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曲映水快走两步，恨恨地踩在影子的头部，又跺了几脚，这才闷声回答：“你是老板，你做主。”

　　程雁云被她的小动作逗得直乐：“可老板娘能做老板的主啊。”

　　这个油嘴滑舌的可恶男人！

　　曲映水停下脚步，有心回头骂他几句，又怕把这个厚脸皮的给骂爽了，干脆假装没有听到，低着头小跑着朝家里奔去。

　　程雁云正想借机再剖白一番自己的真心，却没想到眼前的姑娘根本不接话茬，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连跑带跳地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苦涩的微笑从唇边泛起，伪装的洒脱像破碎的面具从他脸上慢慢剥落，久违的忐忑再次涌上心间。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又辛苦一日，他的神经已如强弩之末，随时都要陷入崩溃的境地。

　　也不知为什么，自打曲映水来了面馆，他失眠的毛病就奇迹般的不药而愈。或许是有了依靠和目标，心里那块荒芜之地开始有希望萌芽，他再也不会在深夜里辗转反侧，任由悔恨和愧疚将他拖入无边地狱。

　　可昨天骗局揭穿后，闭上眼睛，他的眼前便是曲映水失望的眼眸，睁开眼睛，又是她带着颤音的质问。头痛欲裂却毫无睡意，失眠的老毛病再次趁虚而入。他只能坐在床边望着空中明月反复叩问心门，直到温暖的日光越过地平线照进窗户，他才终于明白，原来曲映水就是这道清晨的阳光，温暖却不刺眼，照亮了他心底的阴暗，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可惜，阳光此刻不愿照我。

　　只能由我追寻阳光。

　　第二天一早，程雁云就把招聘启事贴了出去。曲映水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何况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请人帮工是迟早的事。早一天有人帮忙，他们也早一天松快一些。

　　进店询问的人倒是不少，可不是嫌工资太低，就是嫌工作时间太长。唯一一个愿意留下的，是个满嘴脏话的黄毛，他说自己的大哥蹲大狱去了，自己先找份零工过渡一下。

　　还不等程雁云骂人，高明就急忙把人请出去了。

　　“招人也不在一时，咱们慢慢挑。”看到程雁云愁得薅头发，高明心里不落忍，“要不我先跟我爸那借一个服务员应应急。”

　　程雁云正犹豫着该不该同意，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手里挥舞着他亲手贴出去的招聘启事，一见他和高明，怒气冲冲地就扑了过来。

　　“好呀，姑奶奶就休息了一天，你们两个就不要我了！”

　　高明哆嗦着回话：“你不是怀孕了吗？我和程子也得找个接替你工作的人啊。”

　　看了眼招聘内容，彭星星更生气了，“一个月工资三千，凭什么啊？之前才给我两千啊！”

　　这下高明不说话了，眼见姑奶奶又要发飙，程雁云急忙解释：“人一多，工作量不就大了嘛，涨点工资也是应该的。”

　　彭星星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她二郎腿一翘，把招聘启事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别招人了，就按三千，我还来帮忙。”

　　“那可使不得，你肚子里还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