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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春院？

勾栏？

男人的春宵窟？

空气突然凝滞。

殷九龄和李不言对视一眼，竟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反倒是梅娘低低笑了一声，“对不住三爷，我让薛姑娘受惊了。”

“别这么说！”

殷九龄抢在了陆洵之前开了口。

“这世上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去那种地方，都有苦衷。是我该说对不住，让你又想到了从前。”

梅娘一怔，静静地看了殷九龄一会，又笑道：“嗨，什么从前不从前的，我早忘得一干二净，否则怎么过了这几天，才想到那绣花鞋的事儿。”

殷九龄伸出手，在梅娘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那我们就说回绣花鞋的事。”

一股凉气浸入皮肤之下。

梅娘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没觉得凉，只觉得暖。

“姑娘也知道，丽春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便是年轻的，容色好的，身段俏的小娘子。

我虽是个头牌，但花无百日红，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人一老，皮也松，肉也松，就不招男人待见了。”

梅娘嘴上说忘得一干二净，但神色仍慢慢黯淡了下来。

“可在高处呆久了，就不想落下来，我就动起了别的小心思。嗨，无非就是在穿衣打扮上更别致些，更新奇些。

有一天，我听有位客人说，教坊司有小娘子夜里穿着这种绣花鞋，搏男人欢心，我便让婢女去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等下！”

“等下！”

殷九龄和陆洵之竟同时喊出了这两个字。

两人一对视，殷九龄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穿这鞋子的人，是教坊司的小娘子？”

第二百六十章好话

梅娘“嗯”一声，“听说是从那边时兴起来的。”

殷九龄立刻一扭头，“陆洵之，教坊司是个什么地方？它和丽春院有什么区别？”

“一说到这个就问我……”

陆洵之笑得痞坏痞坏的，“殷九龄，我这形象在你那里，还翻不了身啦？”

殷九龄无语了，“三爷，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别扯话题，你就说能不能翻吧？”

“翻，翻，翻。”

殷九龄苍白的脸上，激出一层气急败坏。

陆洵之见她恼成这样，心里得意一笑，“真正说起来，教坊司还不光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那是什么？”

“教坊司掌殿廷朝会舞乐应承，以及管理乐户。但乐户呢，分两种人，一种是倡伎，另一种才是官妓。”

他这么一说，殷九龄更糊涂了。

“懂音律，擅长歌舞，会杂耍……这些人被称为倡伎，别小看他们啊，他们吃的可是朝廷俸禄，算是官家人，只卖艺不卖身的。”

陆洵之娓娓道来。

“而那些年轻貌美的罪官家属，战争中被掳来的女俘虏，还有从外头买来的漂亮小娘子，则统统为官妓，官妓的命就没那么好了，说白了就是陪人寻欢作乐。”

殷九龄：“那静尘……”

陆洵之想了想，“我猜……多半是后者。”

前身是官妓，后身是尼姑，殷九龄的精气神一下子扬起来，“梅娘，你继续往下说。”

“薛姑娘，其实也没啥可说的了。”

梅娘：“婢女打听回来后，我就立刻找人做了一双，还整整花了我五两的银子。”

一双鞋子花五两？

殷九龄：“为什么这么贵？”

梅娘：“主要是绣线贵，这种绣线只供皇亲贵族用，寻常百姓别说买了，就是见一见都难。”

殷九龄：“你是怎么买到那线的？”

梅娘笑了：“姑娘，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这四九城里只要有银子，舍得下本钱，总有人的手能够得着。”

“是那些宫里的小太监。”

陆洵之也不遮着掩着，索性敞开了说。

“这些小太监一年到头存不下几个银子，又要孝敬老太监，他们就会想些贴补的办法，拿宫里的线出来卖，只是最微乎其微的一种。”

这里头门道还真多！

殷九龄深深看了陆洵之一眼，又问：“梅娘，这鞋子让你红了多久？”

“快别提了，也就红了不到一个月，”

梅娘自嘲一笑。

“那些狗男人说我是东施效颦，还不如不穿，那双鞋子没多久就被我扔进箱笼。”

殷九龄明白了。

官妓作陪的人，要么是王侯将相，要么是各色官员。

这些人大部分是读书人，读书人玩的是个雅字。

年轻的小娘子穿着轻薄的衣裳，一步一步从屏风里走出来，灯火中，脚上的那轮明月若隐若现。

文人骚客常常用冷清，孤寂，高雅来形容月亮。

最美、最媚的人，将冷清、高雅踩在脚下，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何等的视觉冲击？

“梅娘，那双鞋子你还在吗？”

“三爷赎我出丽春院的时候，我就走了一个人，别的什么都没要。”

梅娘轻轻叹了一声，“泥坑里的东西，就留在泥坑里吧。”

泥坑里的东西，就留在泥坑里？

殷九龄被这话说的心头一紧，刚刚涌上的喜悦，一下子冲淡了不少。

如果静尘是教坊司的人，如果这一身行头是教坊司的行头，为什么她还要带到水月庵？临死前还要穿上？这很矛盾啊？

殷九龄摇摇头，多想无益，先查了再说。

“梅娘，谢谢你。”

“姑娘傅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那还用说吗？

不就是边上那个身子随意歪着，手杵着脑袋，眼里尽是风流的男子。

殷九龄：“不言，替我送送梅娘。”

“好嘞。”

李不言走过去，伸手一勾，“梅娘，接你的时候对不住，走得快了些；送你的时候咱们慢慢走，争取路上多踩死几只蚂蚁。”

“……”

梅娘看着肩上的手，不知为何喉咙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何止梅娘如此，殷九龄这会喉咙里也堵住了。

且不说她这个伤脚，现在是寸步难行，就是脚利索了，教坊司这种地方没有人带着，估计也难进去。

开口？

又欠这人一桩人情。

不开口？

难不成让李不言硬闯？

她余光向边上看一眼，心里打的小九九是这人能不能像送拐杖一样，主动一点？

偏这人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半点都没有想要主动的意思。

殷九龄静默片刻，决定还是要开口。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一旁的陆洵之嘴角一勾，露出半笑不笑的表情。

“嗓子这是怎么了？来，我帮你换蛊新茶润润喉咙。”

“不必忙，我……”

“咦，你怎么脸红了？”

陆洵之一脸惊奇，“热的？”

殷九龄：“……”我是急的。

“我竟忘了，我们家薛姑娘是最怕热的。”

陆洵之抬头：“汤圆，去跟傅总管再要几盆冰来。”

“是，三爷。”

汤圆一走，整个静思居就剩下两个人，殷九龄决定豁出去，不要脸了。

“陆洵之，教坊司你能不能……”

“殷九龄。”

陆洵之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树要皮，人要脸，三爷我在外人眼里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根子上还是很正的，你觉得呢？”

殷九龄：“……”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人还在介意刚刚梅娘一提教坊司，自己就想到他。

“嗯，我也觉得很正！”她咬牙。

“正在哪里啊？”

陆洵之笑得很不正经：“正在坐怀不乱吗？”

“嗯，坐怀不乱。”她再咬牙。

“不对！”

陆洵之挑衅似的，“是男人怎么能坐怀不乱呢？”

“……三爷有定力。”她依旧咬牙。

“有吗？这话连三爷听着都不相信，你信？”

“……我信。”她又一次咬牙。

“殷九龄，你耳朵这么红，说谎了吧？”

“陆洵之，你有完没完？”

殷九龄被这人逼得彻底溃不成军，“行就行，不行我找别人去。”

“瞧你，发什么火啊，我说不行了吗？”

陆洵之看着她的眼睛，自己还一脸的委屈。

“到那种地方打听女人穿的绣花鞋，人家还以为三爷有什么特殊癖好呢？不得让你先哄我几声，我才有勇气去？”

殷九龄：“……”

“再说了。”

陆洵之哼哼唧唧，“我这是为了谁牺牲色相，又是为了谁逢场作戏？”

我的牙磨这么久，怎么还这么痒的？

殷九龄深吸几口气：“陆洵之，你还记得在客栈里，你欠我一个人情的事儿？”

“别，别，那么大的人情，哪能用在这里，太浪费了，我还是继续欠着好了。”

陆洵之逼视着她的眼睛，“但这好话，该说还得说啊，殷九龄。”

殷九龄眼底的火烧起来。

“……不是。”

陆洵之低哑着声音，“要你说一声‘承宇，谢谢’有这么难吗？”

轰！

这一下，殷九龄心底的火都烧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窥视

夜幕，降临。

李不言盘起头发，换上男装，把软剑往腰间一收，准备出门，一低头，见殷九龄眼巴巴的瞅着，不由笑了。

“汤圆，你哪都不准去，好好看着小姐。”

“姑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