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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虽是责备，抹去她眼泪的动作却轻柔至极。

郎情妾意的模样，如针扎进余嘉真眼里。

明明已是春日，她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被冻得几乎凝结。

许是她脸色太过难看，席郁尘命人将柳如涵送了出去。

待此处只剩下他们时。

席郁尘才看向余嘉真，语气无奈：“芷烟，你也不必为难她，孩子出生后记在你名下，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他们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余嘉真想起刚才席郁尘小心翼翼扶起柳如涵的模样。

他们在自己面前尚且如此亲昵。

那往日在军营，或许早已夫妻相称……

见余嘉真不语，席郁尘牵起她的手保证：“到时，我会将柳如涵送走，永远不再见她，这孩子跟你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你该知道，我命中注定无子。”余嘉真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割喉般疼，“这孩子即便到我名下也养不活。”

席郁尘怔住，喉结滚了滚，半晌无言。

余嘉真抽出手，失魂落魄地转身出了军营，席郁尘没跟上来。

她不知何去何从，却又不想回家，只能没有目的地游荡。

走到一家茶楼前，掌柜的送客出来，看见她一喜：“夫人许久没来了？谢将军呢！”

她最喜欢这里的茶点和说书人，以前席郁尘常陪她来。

他说：“只要能与夫人一起，做什么我都开心。”

她正发着呆，又有一个小贩上前：“夫人，买个糖人吗？”

余嘉真心尖一刺。

当年，她随口一声好吃，席郁尘堂堂世子竟去请教糖人师父，亲自给她画了一个糖人！

那是余嘉真吃过最丑的糖人，却也是最甜的……

这是一座记忆之城，处处充满了她跟席郁尘的回忆，她无处可逃。

一想到要和席郁尘分开，心就像被挖出来一样难受。

天色渐晚，余嘉真沉下眼眸，回头往国公府走去。

不想一进门，便看见府中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往日嚣张跋扈的谢夫人正笑着在指挥下人：“将我库房那扇鎏金玉带百子屏风拿出来，别碰到了，这么多年了，这府中总算有喜事了。”

席郁尘站在她身旁，锋利的眉眼也染着笑。

余嘉真心中巨大不安浮现，忍不住上前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席郁尘抿了抿唇，沉声开口：“芷烟，我打算先将柳如涵抬进府。”

第3章

余嘉真抬眸看他，眼里满是伤痛至极的情意。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信誓旦旦说孩子生下来就将柳如涵送走，转眼却要将人抬进府中！

余嘉真心尖被刺得鲜血淋漓，下意识想起成亲那日。

席郁尘在龙凤烛前许下誓言：“席郁尘此生只愿与余嘉真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不过五年。

所有的誓言便随着那燃尽的龙凤烛一般，烟消云散。

她蓦地捂住胸口，额头沁满薄汗，脸色苍白至极。

席郁尘过来拥住她，低声哄：“母亲知道了，一切都是她安排，她进府后，母亲便不会再为难于你。”

若是以前，她一定不疑有他。

如今，却不知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谢夫人眉毛一横，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将余嘉真生生活剐：“自己不能生还不让别人生了，哪家不是三妻四妾，这点心胸都没有，不如领封休书趁早滚回家去。”

席郁尘冷着脸打断：“母亲！我已依你的意思接如涵进府，我和芷烟的事你少插手。”

谢夫人却不依不饶，指着余嘉真骂：“我知晓你这女人神神叨叨，有几分本事，若我孙儿不能平安生下来，大家都别想好过！”

“我谢家宗祠，家法冷酷不比天牢差！”

“母亲慎言！”席郁尘沉声打断。

他们争吵着。

余嘉真怎么会不知道谢家宗祠的冷酷家法呢？

刚嫁入谢家时，席郁尘当值。

余嘉真便被谢夫人各种刁难，天不亮就起来立规矩，半夜侍疾。

她不愿席郁尘被为难，被磋磨到形销骨立……

但此时，她已经无心理会，浑浑噩噩回了自己院子。

因她修道，席郁尘便在这里为她修了个道堂供奉祖师爷。

她来到祖师爷神像前跪下，虔诚叩首。

与席郁尘曾经的柔情蜜意一幕幕在脑海中交错，却又被轰然击碎。

怔然良久，拿出许久未动过的龟甲，想为自己和席郁尘卜一卦。

算一算这段感情将何去何从？

岂料刚抬起龟甲，手臂便如冰灼火烧。

手一抖，龟甲铜钱落地。

她看着那卦象，一张脸惨白得毫无人色。

坎卦，坎为水，行险用险，下下卦！

怔愣片刻，她抿紧唇，将那龟甲捡起，又算了一次。

又是坎卦！

她不信邪般再次捡起，再算。

直到唇边逸出一丝鲜血，她终于无力地闭上眼。

一连十六卦，卦卦皆大凶！

身后，门被推开。

熟悉沙哑的声音唤道：“芷烟。”

席郁尘来了。

余嘉真背脊一僵，却不敢回头，慌乱抬手抹去唇边鲜血。

席郁尘丝毫没觉察到她的异样。

他走到她身旁的蒲团跪下，虔诚祈求。

“祖师爷在上，是我对不起芷烟，我知道错了，只是子嗣是父母毕生所愿，我不能不孝。”

“我发誓，只要孩子生下来，我就让柳如涵消失，否则就让我死无……”

余嘉真心脏骤缩，立即制止：“锦安，慎言！”

席郁尘身躯一颤，贪恋地握住余嘉真的手：“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原谅我一次好吗？”

原谅？

余嘉真攥紧手指，喉头像被什么堵住，痛不可言。

席郁尘眸光黯淡下去。

沉默良久，席郁尘猛然转头，拿起装满签文的竹筒。

“祖师爷，望你懂我诚心，让麟儿平安诞下，我与芷烟从此再不分离！”

说完，他开始晃动签筒。

一道卦签落地。

余嘉真下意识垂眸看去，接着瞳孔一缩，如遭雷击！

卦象显示，这个孩子——

注定夭折！

第4章

案上香云缭绕，祖师像庄严肃穆。

席郁尘看见余嘉真煞白脸色，心中不安浮现：“芷烟，这卦怎么了？”

余嘉真知道席郁尘和谢夫人的执念，也知道整个国公府对这孩子的期盼。

她看着地上的签卦。

‘注定夭折’这四字如重石压在心上，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席郁尘却不依不饶，沉声催促：“说。”

余嘉真眼眸变换片刻，还是说出实情：“卦象显示，这孩子将胎死腹中。”

席郁尘一愣，旋即变了脸：“你胡说什么！”

“他只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你怎能这么咒他？”

他的诘问如利刃，直直插进余嘉真心口。

相识至今，席郁尘对她从来温声细语。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席郁尘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余嘉真身子一晃，自虐一般又想起从前。

与席郁尘成亲后，京城有许多人背后嚼她的舌根：“道士也能下山结婚？太清宫的人向来清心寡欲，怎么出了这么一个贪恋红尘富贵的……”

传到席郁尘耳中那刻，他一家家上门找麻烦。

更放出话来：“我夫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再让我听到她一句不是，定不会轻易善了！”

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争执。

偶尔有，张扬肆意的席郁尘也会为了她，先低头。

回忆刮骨，余嘉真捂住抽痛的心脏：“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席郁尘也终于意识到这话太过伤人，讷讷解释：“芷烟，我不是那个意思……”

偏话未说完，门外有人来报：“将军，柳姑娘突然腹痛如绞。”

突如其来，像是应了这卦象一般。

席郁尘当即起身出去，走到门口却脚步一顿。

语气的情意凉下去：“无事的话，你便不要再出这院子了，好好为孩子祈福吧。”

余嘉真浑身血液都冷凝，冻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攒出几分力气，看向祖师爷，渐渐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天色亮了又暗。

外面有丫鬟婆子低语传来：“夫人还要跪多久啊？”

“不知道呢，将军只吩咐我们看着不准夫人出去。”

“唉，听说了吗？新进来的夫人胎像不稳，将军放心不下，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咱们夫人是不是要失宠了？”

“噤声，你不怕被下咒……”

言语如刃，划过余嘉真心脏，疼得她几乎窒息……

又煎熬了五日后。

席郁尘终于出现，一来便上前紧紧抱住余嘉真。

来力道大得余嘉真几乎喘不过气，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她知道不该，可心却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