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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的时候，月引站起身，“我该走了，阿姮。”

　　嫦娥忙跟着起身，看着月引向长阶之下走去，走了没多远，嫦娥忍不住叫住月引：“真不回来了吗，阿月？”

　　月引脚步暂歇，转过身，道：“若能回来，我便回来。”说着，她想起还有一件事情尚未交代，“对了，我身陨之时，劭石还能变化一次，记得把劭石带回月宫来。”说罢，月引冲嫦娥灿然一笑，“走了，阿姮！”

　　长夜终是起了风，吹动长阶之上茕茕独立的美人的衣衫，美人望着那轮殿宇之外的月亮，要沉下去了......

82.佛灯火（十一）

　　北海起了雾的岸边，莲七站在雾气缭绕的边缘等着那艘渡船摇桨而来。

　　过了许久，不见有船来。

　　莲七对着大雾喊道：“老伯，我又来了。可能渡我一渡？”

　　无人回应。

　　上次来此乘船，他们临时决定不上岛，潜去了北海之下，虽给了撑船老翁银钱，却是失信于他。不知他是不是记挂在心，不愿再渡她这失信之人。

　　莲七又对着大雾喊了一声，仍是无人回应。

　　也许，那老翁已经上到了岛上，寻到了亲人，自行离去了。

　　莲七等了一会儿，决定潜入水中，游至北海孤岛。

　　就在这时，大雾突然都向莲七围了过来，莲七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小七”，莲七忙四下看去，雾越来越浓，莲七对着浓雾叫了声“阿宣”，然后一个身影朝莲七走了过来，这身影与孔宣的身形并不相同，莲七于指尖悄悄捏起了个符咒。

　　浓雾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是那位她喊了许久不见出现的老翁。

　　莲七退去手里的符咒，对老翁道：“老伯怎么上岸来了？”

　　谁知老翁却问：“你可还知道我是谁？”

　　“自是知道，还望老伯再渡我一程。”

　　老翁道：“上次那渡你之人不是我，是那人强占了我的身躯。”

　　这话听着其中肯定又有着不简单的纠葛，莲七不欲在此耽搁，于是手上的符咒又捏起。

　　“这雾气便是我，你既是在这雾中，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老翁走到近处，对着莲七伸出了手，莲七符咒即打出，谁知那符咒直穿过老翁的身体，消失在了浓雾之中。老翁的手触到莲七时，莲七感觉湿漉漉的，同这雾气触在身上的感觉一样，而老翁的手指在触到莲七时，也变得跟这雾气一样虚无缥缈起来。

　　莲七开始仔细打量起这老翁来，回味着他刚才的那些话，心想既是从前见过又不是在此处第一次见的人，怕是与她过往手上的血债有些关系，于是斟酌道：“我们之前有何仇怨你尽可道来。”

　　“这么多年，你可还在等着一个孩童长大，去找你寻仇。”

　　莲七一听便知眼前这老翁是谁，她面色变得不好看，道：“自是等着他来，我时时在想，他若术法修习不精，寻仇不成做了我的刀下亡魂，不仅对不住拼死护着他的娘亲，就连璇姐的那一份犹豫都对不住。”

　　鬼车老翁没料到莲七会如此说，惊诧后露出了一丝笑，这笑自不是欣喜的笑，这笑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一种迟暮的无奈与苍凉，他道：“对于修炼，我不曾有过一刻偷懒。对于仇恨，我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可是，为何？为何我天生残弱？练到了顶也不过是某些人的起点。”

　　这话莲七也熟悉，是当年她对着还是幼童的他的一顿质问，没想到他却记得清楚。

　　莲七道：“可你现在把我困在这雾中，我的符咒也没有击中你。”

　　“因为我已经死了，这大雾是我残存的一点执念和生为鬼车却无鬼车之力的一点补偿。”

　　不难猜他应是被那强占他身躯之人所杀，这么多年，莲七也想过那鬼车幼童会长成何种面目，何时来找她寻仇，是不是她咒枷有一天破了之后，再与鬼车一战便不会觉得那么吃力，却没想到她多年等着的人是现今这么一个境况，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问道：“为何现在现身？”

　　“在等你，等你再次来北海。”

　　“要杀我？”

　　“生时无力杀你，死后更是杀不了了。”

　　“那等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我替你报仇？”

　　老翁又笑了，这次笑里的无奈和苍凉淡了去，“我没等错人。”

　　莲七冷哼了一声，“那是你们的恩怨，我不会替你去报仇。你不要忘了，璇姐死于你娘亲之手。”

　　如果有人常年盘桓在这岸边，便会知道此时这岸边的雾从来没有这么浓过，然而没有过多久，这雾便渐渐淡了去，到最后全数散开了。

　　雾淡去时，莲七问了声：“那你刚才可见有一穿着锦衣，身饰环佩，戴着耳坠的公子进到这雾里来？”

　　淡去的雾翻涌了一下。

　　莲七道：“知道了。”

　　停了片刻，莲七又问：“等不到一切都了断的时候了吗？”

　　那雾又翻涌了一下。

　　莲七最后道：“你信我便好。”

　　雾全部散去后，海面一片宽阔，能看到那孤岛似被海天一线串起的黑色曜石，孤独而坚硬地悬浮于天色未明的幽蓝里。此时不需乘船亦可上岛，然而莲七却纵身跃入了海水之中。

　　鬼车一族能噬生魂化为己用，与帝俊追灵之术相通，能解其追灵之功，壁野之时曾被帝俊招安，却因用兵之意相佐而被不庭甘渊镇压。

　　鬼车一族能噬生魂化为己用，可助续所失之魂灵，后被日旻暗捕，强压至北海，以其精魂续养那初生便失了魂灵的婴孩。

　　然而，续魂之功甚微，日旻不知何处出了差池，频繁捕捉鬼车以试续养魂灵之术。族人莫名失去踪迹，鬼车族长着人调查此事，发现北海祸事，求助于鸣凤。鸣凤自是不信，亲去查验无果，返回途中恰遇帝俊与鬼车族长相谈甚欢，于是以为鬼车背君叛族，在日旻的授意下，鬼车一族被尽数剿杀。

　　海水冰冷刺骨，莲七加速向前游去。

　　北冥一族生于不语、劭石，为照心灯灯台灯油的不二之选，于是身死之后仍被咒枷所拘，归于无根。

　　北冥一族生于不语、劭石，得灵而化星辰，因众星拱月，非不庭之军，于是得天雷劈下凡间，手持刀枪剑戟，却身魂皆不由己。

　　莲七已经能看到那巨大似囚笼的破败殿宇和那殿宇之上似绳索的涡旋。

　　“你族族长可是真的求救于帝俊？”

　　“那人取我性命时曾告诉我，他的追灵术既失，便由不得这世上再有与追灵术相通之术了。”

　　莲七化出弯刀，体内未曾消散的咒枷碎片复现，极速转动着，这次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弯刀似射向空中的箭羽，直直割向那道金色的涡旋。两者相撞时，弯刀打了一个趔趄，飞转回来，涡旋下的囚笼晃动起来。

　　一击不成，弯刀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