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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立即起身,那话仿佛已在唇畔思虑了良久,是低低的、罕见的温柔,“过两日我带你进宫见母亲,母亲想见你。”
小晓没有回他,也没有转身看上一眼。
如今听见周王后,离她已是十分遥远。
他说他的母亲想见她,她又有什么可见的。
她这样的人呐。
他兀自一叹,起身走了。
听雪台黑压压的,还下着潇潇急雨,在直棱窗上敲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槿娘点起了烛火,这才感觉温暖许多。
槿娘秉烛过来,低声道,“姑娘,魏使已经走了。”
小晓怃然,原来大表哥已经走了。
她便问,“什么时候走的?”
槿娘道,“前日便走了,那时姑娘还没醒。”
一股难言的酸楚从她的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心里郁结难纾,所有的委屈不甘遗憾,到最后不过化成一声再简单不过的话,“哦,也该回去了。”
走了也好。
他平平安安地离开蓟城,平平安安地离开燕国,便算好。
槿娘拿起帕子轻轻擦了她的泪,轻声劝道,“姑娘不要与公子置气,公子心里是有姑娘的。”
小晓没有说话,槿娘也不去逼她,她便自己说自己的,她从前话极多,约莫早就憋坏了。
“公子心里,大概从没有过旁人。”
“如今是公子,将来可是君王啊!”
她说着又长长地一叹,“嫁给公子,那是多少女子的梦啊!”
“有的人求之不得,怎么会有人避之不及,奴实在不懂。”
小晓笑出了眼泪,她笑槿娘看不明白,“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我在你的公子眼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早就不存在的死人呐。”
槿娘愣怔了许久,喃喃道,“不会,奴看不错。”
小晓双目肿痛,她阖上了眸子,“姐姐,我有些冷,生炉子罢。”
如今已是五月了。
这蓟城寻常的人家大抵早就将炉子收起,好等入冬才用。
槿娘应了一声,给她掖紧了罗衾,“奴这就去。”
槿娘忙忙叨叨地走了,生起了炉子,煮了汤药,煲了清粥,热了小菜。
饭后又给她换药,盥洗,沐浴,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夜平安无事。
只是无尽头地下着雨。
夜里醒来,借着烛火,隐约看见窗外木兰树下立着一个人。
但推开窗子,那人却又不见了。
她笑自己,是睡眼朦胧,把树看成了人。
第110章狼崽
第二日,依旧是雨疏风骤。
自来了蓟城,好似还不曾遇见过如此频繁的阴雨天。
听雪台的天色暗沉沉的,重檐瓦当被雨水打得哗然鸣响。
这样的雨天少有人来,只有槿娘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小晓想起先前槿娘曾与她有过一个赌约。
那时候的槿娘便说,“这些木牍原不过就是几片竹子罢了,公子给多少都行,姑娘竟能当了真。”
言语之间十分笃定,“公子不会许姑娘走的。”
她说,“公子所做都是为了留下姑娘,奴能看得明白,姑娘却看不明白。
她还说,“姑娘不信便与槿娘赌一把。奴赌公子不会放姑娘走,若赌输了,奴随姑娘处置。”
那时的小晓还不信,从前她相信君子协定,因而十分勤勉,不过一月便攒下了许多刀币。
她翻出木牍,一片片地捏在指尖,翻来覆去地数着,原来竟已有一百二十枚了。
却也只几片木牍,她甚至连货真价实的明刀都没有见过。
想尽办法赚来的东西,没想到竟是个笑话。
当真愚蠢。
小窗坐地,侧听檐声,小晓兀自一叹。
起身挪到了青鼎炉旁,槿娘一早便将炉中的兽金炭添得足足的,人并不冷,心却是凉的。
槿娘见了还说了一句,“姑娘有伤,怎么不好好卧着,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奴来做就是。”
小晓笑着点头。
那木牍捏在掌心片刻,到底是一片一片地丢进了青鼎炉里。
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爆响着,遇见竹片呼地一下窜起老高的光焰来,那上面苍劲有力的黑色小篆,朱红的许字大印,很快就被这熊熊的火苗吞噬殆尽。
毕毕剥剥,劈劈啪啪。
槿娘惊叫着扑了过来,“姑娘怎么烧了?这都是回魏国唯一的指望啊!”
她撸起袖子试着从火里拨弄出来,那火烧得多旺呐,把槿娘烫得吱哇乱叫。
小晓便笑,“姐姐省些力气。”
槿娘秀眉紧拧着,“姑娘到底想干什么?没了木牍,以后还怎么回家?”
她心里笑槿娘,从前是她痴傻,如今却是槿娘糊涂了。
小晓喃喃细语,“没什么用了,竹片而已。”
槿娘怔怔地望来,“怎么会没有用......公子既然说了有用,就会有用的。”
你瞧,槿娘也不会说谎。
小晓冲她微笑,“姐姐赌赢了。”
大抵是日复一日的劳作,使槿娘记性大为衰退,她早把从前的赌约忘记了吧,反倒来问小晓,“什么赌赢了?”
小晓笑道,“姐姐不记得,便当不曾有过罢。”
槿娘手中一顿,到底叫她取出了几支黑成了炭的木牍来。
她跪坐一旁轻叹,“姑娘,这样下去,你可怎么办呀。”
小晓摩挲着槿娘发红的手,怅然纠正她,“不要再叫我什么‘姑娘’了,我与你一样,都是婢子罢了。”
槿娘不肯,“那怎么成,这是公子的吩咐。”
小晓便笑,“姐姐,你叫我小晓。”
槿娘倒是个实在人,见她神色认真,便也应了,悄声道,“私下里我便叫你小晓,在外人面前,可不能依你,不然,吃罪的可是我。”
小晓点头,“是,是。”
槿娘把木牍放在一旁案上,温柔问道,“小晓,你想吃点什么?我见庖厨今日有鱼,也有虾子,还有几只老鸭,你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做。”
“我从前为外祖母侍疾,煲过萝卜老鸭汤,外祖母喜欢喝,说能驱走寒气......我做过,却没怎么喝过。”
去岁小年夜是她的生辰,她也为林轩炖过一次萝卜老鸭汤,还煮了一碗长寿面。
那一晚,那人赐给她一只牛角杯。
原该盛满鸩毒的牛角杯,却不过是一杯酒而已。
那人好似的确从没想过要她死。
“姐姐,我想喝萝卜老鸭汤。”
槿娘宠溺地望她,笑道,“那你等着,姐姐这就去给你炖老鸭汤。”
话音落了,槿娘又取来一张薄毯给她披了,将门掩紧,把风雨挡在外头,撑了伞便也走了。
这一日,她如愿喝上了萝卜老鸭汤,也到底把那黑成了炭的木牍烧了个干净。
夜里雨水依旧不停,木兰树下也仍有人影。
芝兰玉树般。
若果真要去确认一番,推开窗子那人影却又不见了。
转念一想,更深夜静,谁又会在这料峭的雨里痴傻杵着。
兰台不会有这样的人。
第三日雨停,槿娘抱来一只小狗。
圆滚滚的小东西,哼唧哼唧地叫。
槿娘笑着解释,“西林苑的母狼才下的小狼崽,将将断了奶,公子想着姑娘大概喜欢,便叫我送了来。”
小晓不语。
她才不会喜欢狼。
凶残嗜血的狼,看一眼便已叫人生了退却之心,她怎么会喜欢。
上一回逃至高阳,回来便是被关在笼中险些被青狼撕咬个干净。
槿娘说着话,便要往小晓怀里送,见小晓没有接,她又说道,“从前章德公主有一只小狗,叫雪狼,公子见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