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莫聆风小说全文-邬瑾莫聆风小说免费阅读大结局
吕仲农闻着肉饼香气,咽下一口唾沫:“昨夜有军报入宫,听说是羽檄?”
吴鸿喆用左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塨
吕仲农对他装聋作哑的无耻行径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宗亲没有心思顾虑军事,聚在一起,谈论济阳郡王勘鞫一事。
“虽说是入狱,但陛下一向厚爱济阳,依我看,等风头过去,就会放济阳出来,罚他三年禄米。”
“不好说,不说别的,那宗田恐怕全都要重新丈量。”
“我看也是,姓邬的完全是条疯狗,要是草草了事,一定又会揪着此事不放,狗叫个没完。”
“陛下应该会将他外放吧,再留在这里,我们这点家底,都会被他扒干净。”
若是外放,邬瑾的仕途,便断绝了。塨
除宗亲外,另有人却在议论莫聆风今日早朝之事。
莫聆风是女将。
女将少有,上朝者屈指可数,本朝更是绝无仅有,莫聆风入京后,入宫宴、入牢狱,却没有入过朝堂。
巾帼入朝堂,该站在哪里?
红颜入朝堂,穿何种服饰?
言语纷乱,待到进殿时,才稍静几分,随后太子与魏王竟联袂而至,再添一份奇异气息。
又过一刻钟,莫聆风进入禁宫。塨
她穿的是礼部思量过后,抓紧时间寻出来的一件五色绢甲,绢甲华丽,布帛厚重,内衬一件朱红色长衫,藏着傅严还她的金项圈,两只广袖在寒风中不舞,里面坠着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两样东西。
乌发在头顶挽做一个髻,花冠束之,手持牙笏,稳稳前行。
她的目光掠过华表盘龙柱,双脚踏上步步有声的金砖,衣摆拂过汉白玉龙纹望柱,三座石桥,横在紫宸殿前,中间是御桥,左右两侧是文武官同行之处,她没有任何感慨迟疑,一步便踏上右侧拱桥。
须眉男子走得,她也走得。
寒天雪地中,禁宫飞檐连阙,依旧严整巍峨,数点宫灯,照亮紫宸殿的雕楹云楣,她大步走入金殿,在一片灼灼目光中神态自若,鸿胪寺官员引导她站到武官之末,她径直走向前方,在吴鸿喆身后站定。
按例,她是三品武官,便可以站到这里。
鸿胪寺官员不敢强令她换地方,只能默默退下,官员们交头接耳,御史台监察官重重咳嗽几声,走上前来,环顾四周,要将失仪官员记录在册。塨
喁喁之声这才止住。
莫聆风旁若无人,慢慢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金台,神情平静,无惊讶,无欢喜,无臣服,无敬畏,反倒有种“不过如此”之感。
一旦手中拥有同等权利,受万民敬仰的帝王,也不过如此。
她和皇帝,将在这里上演一出君明臣贤的大戏。
皇帝在两刻后坐上金台,莫聆风随众人一同伏跪在地,行礼拜见天子,在皇帝免礼后,她掠一眼金台之上的皇帝,仍然觉得不过如此。
朝堂寂静,皇帝盯着莫聆风,火光映在她瞳仁里,璀璨光明,丝毫没有入狱后的潦倒困窘。
他略感头疼,口中发苦,吃进去的药不住往上返,半晌才咽下苦味:“归德将军临朝,是国朝幸事。”塨
莫聆风理当跪拜谢过皇恩,却纹丝不动,也不理会鸿胪寺导引官的眼风示意。
无人捧场,人人眼睛都盯着脚面,皇帝自顾自开口:“昨夜有军报前来,宽州形势虽已大好,金虏却仍在小股骚扰,谭知府囿于琐事,无从兼顾,朕想百官之中,归德将军最为骁勇,特令归德将军速还宽州,乘胜追击,剿灭贼众。”
他心知肚明,此举无疑是纵猛虎,归恶山。
聆风这才拱手出列,垂首道:“陛下委以重任,臣本当跪谢圣恩,然臣从军多年,有一事一直疑惑不解,还请陛下替臣释疑。”
皇帝紧闭的双眼骤然瞪大,立刻有立在刀刃上之感。
这女子锋锐,一言一行,都有目的,此时她的真正意图才开始显山露水。
他打起精神:“爱卿何事不明?”塨
莫聆风弯腰,将牙笏置于地上,寂静大殿立刻响起金玉相击之声,群臣也不由侧目,疑惑地看着她。
她伸手摸进右边袖袋,从里面取出手掌大一个荷包,扯开系绳,托于掌上:“陛下,这是去岁暴雪之年送入堡寨的军粮,自臣入军营起,军粮便是如此,国朝财力,当tຊ真艰难至此?”
吴鸿喆侧身伸头,看一眼军粮,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其他人伸长脖子,也打算看时,张供奉已经过来,带走军粮,呈给皇帝。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吞天
皇帝低头看一眼,那股邪火再一次蹿至两肋,一颗心轰隆直跳,脑袋发晕,脸色瞬间转白。篚
张供奉看皇帝似乎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紧张的手心出汗,随时准备上前扶住皇帝。
皇帝慢慢稳住心神,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抓出来一把粮食,放到眼前细看,手掌中颜色纷杂,大米发红发黑,还有一些已经分辨不清是什么,另有潮湿成一团的糠,夹杂着沙子。
他喘几口粗气,提起这一小袋粮食,用力摔下金台。
袋中物纷乱落地,一片沙沙作响,滚到文武百官脚边,红色和他们身上的红袍颜色一样,黑色和他们头上的乌纱帽颜色一样,精准无比地打在他们脊梁骨上。
在众人瞪大的双目中,糠团里钻出来蛆虫,在至高无上的金殿上爬行,是金碧辉煌也藏不住的肮脏和龌龊。
枢密使吴鸿喆不再装聋作哑,利索出班,跪倒在米粮上:“陛下,臣监察不力,臣有罪!”
他跪下,三司中兵案正、副二使也毫不犹豫出班下跪。篚
没有跪下的人垂首沉默——这沉默似曾相识,似乎在几日之前,他们也曾在同僚的质问和陛下的怒火下,这般沉默。
但那一日的沉默是做壁上观,今日沉默,却是大难临身。
莫聆风从左边袖袋中掏出折叠整齐的一块布帛:“陛下,这是南北作坊送到堡寨的冬衣。”
吴鸿喆抬头侧目,看向莫聆风手中所谓的冬衣,还未等他看清楚,张供奉就已经疾步过来,把东西呈给皇帝。
这是冬衣上剪下来的一片,皇帝手指在布上摩挲两下,便知此物不能御寒。
不是冬衣应该用的厚帛,没有夹层,经纬稀疏,举起放到亮处一看,光从无数小孔洞中透过来。
皇帝闻到了布帛上散发的霉味,浓烈刺鼻,冲淡殿中所熏的香气,他几欲作呕,将布丢到张供奉手中。篚
布上的千疮百孔,就是国朝的千疮百孔。
同时他知道,莫聆风一直在等这一刻。
她不是邬瑾,她的目的不是为士兵叫屈申冤,她更不想要朝堂清明,此刻发作,想要什么?
他沉声道:“让他们都看看冬衣。”
张供奉连忙让小内侍拿下去,递给众人观看。
于是又有三人出班跪地领罪。
莫聆风弯腰捡起地上笏板,执在手里:“陛下,自臣入堡寨参军,粮秣、军需,便一年差过一年,臣以为是国朝艰难,历年出家财为资,去岁暴雪,臣倾尽家财,方才度过灾年。篚
可臣入京都,却见同僚裘马轻肥,宗亲堆金积玉,城中处处豪奢,出乎臣意料之外。
如今陛下恩深似海,臣本应愧颜受之,然而蠹虫蛀桂木已深,国帑不能养重兵,泰山之根摇动,臣家财已空,无力支撑,倘若陛下不能支持,臣不敢再把雄兵。
臣请陛下许镇宽州节度大使,管理调度宽州税收为军需所用,臣兄长离魂之躯,不能为朝廷所用,臣代其解官,陛下可任宗亲为宽州节度使,率兵御敌,敌退则还,并不久镇,事罢即还税于朝。”
她垂首,勾起嘴角,无声一笑。
皇帝别无选择。
如今宽州驻军已悉数进入堡寨,济州大半兵马也由谭旋带领,在堡寨中御敌。
他就算想和上回一样,弃堡寨,死守宽州,一时从哪里调动驻军?篚
北地有虎视眈眈的胡虏,不可轻动,南地过于遥远,驻军未到,宽州恐怕已经失守。
禁军之中倒是有数位领兵之将,但禁军只护卫禁掖安危,先帝时边关动荡至极,禁军上本跪请出京援手,先帝都未曾准许。
话音落下,满朝惊诧。
魏王悄然看一眼莫聆风——她竟然真的向皇帝索要节度使实权,聚财、军于一身。
到时候莫家势大,支持他登上皇位,易如反掌。
他不去想日后如何剿除莫家势力,一心只想冲破眼前困境,忍不住一笑,忽有如芒在背之感,抬头一看,就见太子满目厉色,正盯着他。
他暗叫一声失态,连忙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篚
太子默然回首,也看向莫聆风。
小小年纪,步步为营,算计至此。
一旦莫聆风具帑持兵,掌握边关威权,便再难辖制。
绝不可再让莫聆风成长下去,否则将成大患。
这天下,不是莫家的天下,这朝堂,也不是莫家朝堂,岂能被她左右。
莫聆风持笏而立,朱红色的袖子没有了累赘,随着偷偷入殿的寒风摇动,殿内燃烧的火炭在寒风侵吞下,显出一种无力支撑的疲软。
她是这大殿中心最静的人,四肢百骸所流着的血,冷冽而且无情,脚下踏着的是金砖,也是莫千澜为她铺下的血路,无辜者的尸骸光明正大躺在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