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婉凌琰(楚小婉凌琰)全文免费阅读-楚小婉凌琰最新章节小说阅读-笔趣阁
那人平道,“还能谋什么?”
谋什么,自然谋的是“反”。
他不说,车内三人已是心知肚明。
陆九卿压着声,“扶风不轨之心由来已久,可谓路人皆知。但素日却不曾有僭越之举,尤其宫里又有卫太后袒护,兰台要先发制人,还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是了,正如许慎之所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那人打开了手中的匣子,笑道,“由头就在这里。”
楚小婉心里一惊,那是良原君今日才进献燕庄王的仙丹。
他藏在袍袖之中,方才竟一直未能瞧见。
陆九卿拾起一颗丹药在鼻尖细嗅,似有所悟,“王叔进宫究竟所为何事?请公子明示。”
那人平静地说话,深潭似的眸子却波澜顿起,“为大王送毒。”
楚小婉与陆九卿俱是脸色一变,陆九卿低声道,“毒害大王是谋逆大罪,医官可验过有毒了?”
那人又笑,“我说有,便有。”
是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子说有,自然便有。
适才在九重台楚小婉已知道公子要杀扶风,可到底什么时候杀,以什么样的理由杀,如何杀,由谁杀,杀了之后如何善后,如何昭告天下,想必在出宫门的这一路,公子已盘算得明明白白。
他一向运筹帷幄,不足为奇。
陆九卿下意识地窥了一眼楚小婉,少顷回道,“微臣明白了。”
公子有什么谋划,陆九卿又明白了什么,他们并没有再说下去,因而楚小婉也并不清楚。
陆九卿说完便告退了,楚小婉从车窗往外看去,其人已裹好大氅跳下了王青盖车,那劈头盖脸的风雪与压低的毡帽将他的神情掩得严严实实。
忽听一旁的人道,“楚小婉,除夕,我为你放一夜的烟花。”
楚小婉转头看他,见他此时亦正望向窗外。
口中说着与扶风毫无干系的事,一双凤目却杀气凛凛,那通身天潢贵胄的气度赫赫昭彰,人在马车之中,却能决胜千里之外。
他天生就是权力场里的王者。
他的眸子里全是杀机、全是野心。
不,不是野心,他去捍卫原本就属于他的一切,那不叫野心。
他要杀的是异图、是觊觎、是贪婪,他要杀的是旁人不该有的豺狼野心。
他看起来云淡风轻,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本能地攥紧了丹药匣子。
楚小婉伸手覆住他,那手蓦地一松,垂眸看她时目光已经温软下来。
也不知为什么,楚小婉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来。
她梦见公子一次次被人射中心口,又一次次地从城楼摔下,地上是一滩又一滩的血,殷红殷红的一大片,染红了她的眼。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梦,还是在预示什么,楚小婉不敢在此时说起,只是心里担忧,因而温婉道了一句,“公子,你要好好的。”
那人不知她的心事,只是挑起了她的下颌,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楚小婉,你知我多高兴。”
真奇怪,楚小婉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儿高兴来,他竟说自己很高兴。
她便问,“公子在高兴什么?”
那人将她揽在怀里,“我高兴自己不是孤家寡人。”
楚小婉心里一酸,他虽不曾提,但庄王的话想必一直都在他的心头辗转。
他心里是高兴的。
她庆幸自己此时在他身边,她庆幸自己不必似从前一样在兰台与扶风之间徘徊不决,她庆幸自己此时可以安然地窝在他的怀里,去感受他的高兴。
再狠厉霸道的人,他也有一颗赤子之心。
她也庆幸这颗赤子之心仍旧信她、爱她。
她由着她的当路君拥她,她也拥着她的当路君,她说,“公子安心做公子的事,我给公子做小鱼干。”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王青盖车径自在青瓦楼外停了下来,雪还没有停,那人将她抱下马车,才至廊下,门外的寺人便低声禀道,“公子,裴将军没有上药,也未曾吃喝,只怕是不好。”
抬眸望去,裴孝廉仍旧被锁在案旁,挨了四十军棍,又站了一夜的岗,人早就没了精神,此时正蔫蔫地趴在地上,不知已经昏睡过去还是睁眸醒着。
那人淡淡轻笑,“他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不好。”
楚小婉随他行至案旁,那人抬脚挑起了裴孝廉的脸,居高临下地睨着,不痛不痒地问,“死了?”
那莽夫悠悠醒转,见了他忙仓皇跪起身来,“公子......公子恕罪.......”
公子八尺余的身姿自带了强烈的压迫与威慑,叫那莽夫瑟瑟抬不起头来。
他笑问,“怎么不开锁?”
那莽夫低声回道,“末将......末将没有.....没有锁钥......”
那人奇道,“你怎会没有?”
那莽夫声音发颤,“末将万万不敢背着公子留锁钥,末将是诓嘉福郡主,想看看嘉福郡主有没有逃走的心思.....”
那人清冷冷地笑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那莽夫跪伏地上不敢抬头,“末将是公子的护卫将军。”
那人显然对裴孝廉的回话不满意,不急不躁地坐于案上,抬脚便踩上了那莽夫的脊背,愈发踩得那莽夫匍匐在地,“嗯?”
那莽夫脸色发白,声音更加低了下去,“末将是公子的奴仆,公子是末将的主人。”
那人又问,“嘉福又是谁?”
裴孝廉道,“是魏国的郡主。”
那人脚上用力,“再说!”
裴孝廉死咬着唇,好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郡主亦是末将的主人。”
第258章谁的孩子
那人冷脸斥道,“她岂是你能诓的!”
裴孝廉伏在地上,“公子,末将真正知错了!”
那人沉声,抬脚放开了地上的人,“走吧,我已不能信你。”
裴孝廉闻言愣在当场,待回过神才慌了起来,跪直身子抱住那人的腿,竟掉下泪来,“公子!公子!孝廉不能离开公子!孝廉跟在公子身边十五年,只知要为公子活!”
锁链一挣,挣出哗啦的一声响。
那人愈是不语,裴孝廉愈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子不信孝廉,孝廉宁愿一死!公子!公子给孝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公子!”
那人俯身微微逼近,审视了那莽夫好一会儿,才开了口,“给你。”
裴孝廉这才止住眼泪,肃色等着,“公子吩咐,末将赴汤蹈火。”
那人扣住裴孝廉的后颈,低声问他,“除王叔,你敢么?”
裴孝廉闻言退后一步,正色理衣冠,拜伏在地,“末将以死报公子!”
除王叔不是小事,一旦失败,便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折进去,那莽夫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楚小婉记起最初裴孝廉杀她,不过是因了公子身边不能留有魏人。
长乐宫外的话她至今犹记得清楚,“公子被你蒙骗至今,只怕将来燕国因你生乱。裴某杀你,不是因那一刀之仇,是为公子而杀,也是为燕国而杀!”
到后来也不知怎么,一步一步的初心就变了,公心变了私心,因而人也变得可恨。
那人起身扶起了裴孝廉,吧嗒一声,为那莽夫开了锁,“你是个忠臣,去找九卿罢。”
楚小婉想,是了,裴孝廉的确是一个忠臣。即便做了许多恶事,仍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忠臣。
裴孝廉眼眶噙着泪,朝公子抱拳久久不曾放下,大约他也知道这几乎就是诀别了。
那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活着见我。”
裴孝廉手腕压刀鞘,在公子耳畔回道,“末将誓杀王叔!”
极力压着声,但压不住声中的力道。
楚小婉嫌恶裴孝廉,如今却也因他对公子的忠诚心中感怀。
滔天的雪还兀自下着,那莽夫一瘸一拐地出了正堂,穿过木廊,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雪瀑之中。
每一个人好似都有自己的宿命,也都背负着使命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而她呢,她庆幸自己如今没有使命。
楚小婉轻轻一叹,没有使命,真好呀。
没有使命,她就能为自己活一次。
那人轻声问她,“楚小婉,你在想什么?”
楚小婉笑道,“我在祈祷。”
那人目光温柔,“祈祷什么?”
楚小婉低头浅笑,“祈祷公子会赢。”
那人一笑,“人强胜天,这世上的事,靠祈祷是没有用的。”(人强胜天,出自《黄帝四经·经法·国次》,“人强胜天,慎避勿当。天反胜人,因与俱行。”)
是了,路是杀出来的,祈祷屁用没有。
但她仍祈祷公子能赢,赢扶风,也能赢天下。
哑婆子已与寺人一同将王后所赐年礼搬进了青瓦楼,七八个匣子摞成了几堆,倒为青瓦楼平添了几分年味。
楚小婉想起周王后单独赐给阿拉珠的年礼来,自袍袖中取出帕子,摊在手心,里面竟是一枚戒指。
子母绿的戒指,十分的眼熟。
那是周王后素日所戴,是王后身份的象征。
那只戒指曾与周王后的玉指一同抵住了她的下颌,“嘉福,你好好瞧着,他也并不是唯你不可。今日开了这个口子,来日就有无数个口子可破。”
她如今把这只戒指赐给阿拉珠,究竟是用来稳住阿拉珠的心,还是意味着阿拉珠就是她钦定的未来王后,此时无人知道。
她还给了公子,温婉笑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