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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爷稍候片刻。”

内室藏着一副她喜欢的茶具和酒盏，虞苏一路走进屋内取了两个酒盏。

“这地倒有些简陋了，王爷别嫌弃。”

她没说要带回王府喝，祁夜自然也不会提。

这青相府是她的宅院，她想多待一会，她对这地方存着感情，祁夜都知道。

是以听了她的话，祁夜摇摇头。

虞苏掀开了酒坛的封口，顿时一阵浓郁醇香的清酒味飘了出来。

琼华露是大昭有名的好酒，酒性不烈但好喝。

她将酒坛里的酒倒出来，一杯递给了祁夜，而后落座在他对面。

庭院里花草的影子落在风里，被吹的弯了枝桠，又映在石桥下的水波中，横斜在清浅的水里。

大昭六月的天也并不是很热，夜间的凉风缓缓吹过来，将她鬓边一缕发丝吹起。

“照水梅宜养又常青，当时我在这院中种下一棵梅树，心中想着这梅树能养多少年，这相府和位置我就坐多少年。”

清凉的酒顺着喉头浇进去，霎时觉得心头都舒畅了许多，虞苏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祁夜握着酒盏的手一顿，抬头看她。

她今日着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头上的芙蓉簪子斜斜地插在发鬓里，映衬着她眼尾的一点光亮，平添几分灵动。

她素日是不笑的，虞苏这人太沉稳，便是笑着，也大多不是真心，或算计或伪装。

但此时二人坐在她的青相府里，她脸上的笑却显得真实许多。

听她提起往事，祁夜一时又在她身上看出几分锋芒，和以往隐忍的傲意，甚至于她这么随意一笑，话音里都带了几分骄矜和自信。

她曾是大昭官场上唯一的女相，名满天下，风极一时，力压朝堂上一帮顽固和老古董，甚至于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是青云直上到了正一品的丞相。

再得意春风的人到了她面前，只要也要稍逊色两分。

她实在是个太优秀的人，祁夜一直都知道。

是怎样的自信，能让她在这么年轻的十九岁，成为女相的第一日，就下定决心要和这常青的照水梅一样，做大昭官场上最不衰的一道景致。

他心头忽然因为虞苏这句话碰撞出巨大的涟漪，回头看她随性散漫地笑着，眼尾勾勒出几分难得的狂傲和流连的美意，又似沾了琼华露的醉，拢在月色里，越发朦胧却美艳。

从来他了解到的虞苏都只是其中一面，但这人有太多面，沉稳，奸佞，狡诈，心狠，抱负，洒脱……似乎无一不让他感兴趣，甚至于着迷。

因为喝下去的酒，祁夜竟也觉得身上染了些热，胸膛处跳动的，鲜活的心，和莫名的情愫，迫使他往前坐了坐，与虞苏离得更近。

两人都一手撑着脑袋支在石桌上，一时四目触及到一起，祁夜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虞苏看着他的怔愣，一时扬了扬眉，嘴角勾起几分笑。

“八王爷，您愣什么？”

唇齿间说话带出的酒香，散在空气里，她这句再温和不过的嗓音让祁夜回过神，他也没动，就着这个姿势又往前凑了凑，两人的距离顿时只在鼻息之间。

“所以青相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再回朝堂上，做最常青的照水梅么？”

“是也不是。”虞苏亦未动，长长的眼睫垂落，她眸中映出几分细碎的光，看着祁夜说道。

“哦？”

“今日我想，但未必能，也许明日能，但我又不想回去了。”

第144章三月为期的赌注

“想了为何又不能？”

若是虞苏真想，凭她的本事，再回去这条路虽然难，但也并不是不能走。

她终究是虞苏，她的才情，本事，手腕都是真的，她想做的事，不会太难。

“王爷觉得我能？”虞苏意外地看着他，反问。

“只要你想，就能，不是吗？”

“王爷对我这么自信？”虞苏轻轻笑了一声。

看得出她玩笑的意思，祁夜不置可否，微微颔首。

“此时倒不怕我意图在楚家的江山了。”

见祁夜点头应下，虞苏又调笑道。

她并不傻，相反最通透，旁人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她都能从中看出要防备什么。

何况祁夜与她针锋相对两年，她最知道祁夜忌讳她什么。

提起往事，祁夜也未有难堪，只讪笑一声。

“你会吗？”

“这可说不准。”

她故意盯着祁夜，语气似真似假。

“也许明日换了想法，就会了。”

祁夜斜斜看她一眼，“你若想，拿去就是。”

“八王爷今日这么好说话？被我这一坛子酒收买了？”

虞苏笑吟吟地看他，语气讶然。

“皇帝不是你的对手，若按你之前的权势，至多再蛰伏几年。”

“这不是还有王爷您在吗？”

有这位大昭朝的定海神针在，她就算真有心思，对上祁夜也得多花些时间。

“既然都是玩笑了，青相又较这点真做什么？”

祁夜一扬眉，反问她。

虞苏愣了一愣，仰头将杯盏中的酒饮尽，才哈哈笑了两声。

“哈哈哈，我之前竟不知道王爷这么有趣。”

能让这位最远人疏离又淡漠的八王爷和她开玩笑，真是罕见。

“青相不知道的还多，日后总会能知道。”

祁夜伸手自己倒了一盏酒，月色折进酒盏中，晃出几道明光，他从小小的杯盏里，看见对面虞苏妍姿艳质，秀色空绝的一张面楚。

“日前我见王爷书房放了封书信，是和黄奕有关的，可是边城传来消息了？”

“是有。”

祁夜未瞒她，轻轻点了头。

“待此事了，兴许我就不在京城了。”

“若不去京城，去哪？”

“从前困在京城太久，倒忘了边境的好风光，也总该回去看看。”

“青相是边境人？”

“我养父母出身回城。”虞苏颔首。

“京都不好吗？”

“是好，但又没那么好，没有我留恋的东西。”

回城尚且有她年少的记忆，京都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才是一无所有。

方才说过的话终究是玩笑，祁夜知道，她亦知道。

她从前跟在黄信身边，从幕僚到女相，原也不是有什么抱负胸襟，只是想在大昭寻一处立足之地。

若从头再来未免太苦，她尝过苦的滋味，如今更不愿意再走一遍。

黄奕事了，她也算了了在京城最后一桩心事，该停下来，回头去看看之前的那些人，那些事。

“没有留恋的东西，那也没有留恋的人吗？”

听见祁夜问这句话，虞苏眨了眨眼，晃着手中的杯盏，半晌未答，却说了另一句话。

“但边境更有。”

“但本王觉得，也许青相日后会改变主意。”

“王爷这话从何而来？”

祁夜说的太笃定，一时竟让虞苏也好奇。

“青相自己不是说了，今日决定的事情，明日也不一定还这样想。”

听见祁夜用自己说过的话回她，虞苏勾了勾唇。

“也许旁的事是，但这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