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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话语骂得极为难听,比之今日羞辱云乔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丫鬟怕得很,拉着云乔就要回去。
云乔抿唇未曾回身,片刻后,轻轻推开了院门。
外头板子打个不停,一地鲜血淋漓。
白日里还和云乔耀武耀威,满目张扬恣肆的柳姨娘,此刻却被打得奄奄一息。
云乔攥紧掌心,扶着丫鬟,走了过去。
沈砚瞧见她也是憋火,想要打骂,却被一旁的沈延庆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云乔那奸夫,身份高贵得罪不起。
这柳姨娘的姘头,却只是家里个奴才,自是可随意打杀发卖。
沈砚吩咐打板子的下人狠狠地打,
柳姨娘只剩最后一口气儿吊着,昂着赤红的眼,怒瞪沈砚和她那姘头,歇斯底里地骂:
“沈砚!你自己不中用,还怪我去外头寻快活吗?你浪荡不堪,去楼里都得找不下两个妓女一道在榻上伺候你,我偷人又怎么了?”
她骂声未歇,又指着那姘头:“还有你,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同我是真心的,呵,多可笑,楼里的妓女,也想着有真心。”
云乔身子轻颤,远远望着柳姨娘,眼眶里蓄着泪水。
柳姨娘是个性子张扬的女子,
她肤浅,轻浮,浪荡,
世间形容女子的一切恶毒词汇,似乎都能用到她身上。
她也好似和云乔完全不一样。
可云乔明白,在某些地方,她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可怜可悲。
她从来没有恨过柳姨娘,
甚至,她很可怜她。
可怜她和自己一样,被命运反复羞辱拉扯,
从来无法真真正正地,握住自己的前路。
她们被一个浪荡不堪的男人,困在宅院里,彼此争斗。
云乔恨沈砚,恨这吃人的宅院,恨这世道对女子的规训折磨,恨人间种种不公。
却从未,真正恨过柳姨娘。
她攥紧掌心,拂落丫鬟的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缓步走向柳姨娘。
那柳姨娘昂起头颅,一如往日每一刻一般张扬,望着云乔恨恨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我告诉你少夫人,你别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来日!”
是啊,她的今天,或许就是云乔的来日。
云乔心底说不清的难过,望着柳姨娘的目光,复杂晦暗。
柳姨娘话音刚落,又被身上那一阵阵带着铁钉的板子,打得口齿呕血。
一大片的血从口鼻呛出,柳姨娘终于,终于没了说话的气力。
她低下了她高昂的头颅,那双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手,无力垂下。
咽了气后,仍睁着眼睛。
下人气喘吁吁停了打板子的动作。
云乔瞧着月光下,赤条条压在地上,满身血肉淋漓的柳姨娘,手颤得厉害。
浸猪笼也好,生生打死也罢。
对于这个世道而言,
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市井村头,
一个女人活生生的性命,不及那贞洁牌坊十分之一重要。
柳姨娘被扒光,被羞辱,被以这样不堪的姿态,活生生打死。
周遭所有的人,
行刑的下人,她喊过数载相公的沈砚,同她偷情缠绵的情郎……
所有人,
或陌生,或亲近,
没有一个为她不忍,为她不公。
相反,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死有余辜。
云乔颤着手,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袍,屈膝半跪在地上,将那外袍盖在了柳姨娘血肉模糊的身上。
无声掉了滴泪,
唇瓣轻颤,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
“黄泉路上阎王殿前,若是有来生,记得求一求鬼神,下辈子,别在这世道托生做女子。”
第37章没玩腻
云乔半跪在鲜血淋漓的地上,缓缓伸手,触到柳姨娘死前仍旧紧睁着的眼睛。
她原本想为死不瞑目的柳姨娘阖上眼帘,可是当她掌心触到柳姨娘已经有几分冷意的眼帘时,却又停了手。
云乔想,睁着眼睛死去也好,睁着眼睛离开,才能看清这个世道。
一旁的沈砚瞧着云乔给柳姨娘盖衣裳的动作,冷笑出声,没忍住骂道:
“一对儿贱人,你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父亲压着不许,我今天非得一道打死你和她下地狱做个伴儿。”
云乔攥着掌心起身,看向沈砚。
脸上还带着被沈砚责打出的伤痕,
她同样回以冷笑,目光嘲弄鄙夷地看向沈砚,嗤道:
“沈砚,你只会在我和柳姨娘这样的弱女子跟前逞威风,有什么用处?你有胆子就去找羞辱了你的奸夫,杀了他泄气,只会打骂虐杀女人,算什么本事!”
沈砚眼里,云乔这个妻子,一贯是逆来顺受,任打任骂,好似不悲不喜没有情绪,这还是他第一回瞧见云乔身上的锋芒。
他被她话语里的鄙薄轻视羞辱,气怒上头,恨不能当即揪着云乔一顿责打。
掌风打向云乔,
云乔不躲不避,睁着一双眼睛,昂首迎了上去。
“你打!你将我和柳姨娘一样打死!
你浪荡不堪,无一可取之处,仰仗家中供养做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子弟,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柳姨娘给你生孩子,顺心顺意地伺候你,
我为你侍奉公婆,养育女儿。
我和柳姨娘,纵有不是,也不及你十分之一的龌龊!”
沈砚哪里见过自己那木头性子的妻子,有这副桀骜不驯,比之柳姨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模样。
他又气又怒,想要打在云乔脸上的手,却被一旁的父亲拽住压制了下来。
沈延庆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审时度势的官场老油条。
既然他猜着是两江总督瞧上了云乔,那就一定不会允许沈砚,再轻贱云乔半分。
从前云乔只是他儿媳时,他可以对着沈砚打骂羞辱云乔的行径视而不见,也可以对着自己夫人欺辱磋磨云乔的做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一旦知晓,云乔得了上峰青眼,立时就警惕了起来,变了态度。
唯恐伤了云乔,惹得那顶头上司不满。
沈延庆拽着儿子的手,强将人拉开,警告道:“砚儿!住手!我同你在府衙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不成!”
沈砚当然没忘,沈延庆要他忍下头顶这油光锃亮的绿帽,好生规矩地对云乔,最好哄着云乔揭过他前头的责打,甚至还要沈砚,在那位世子爷玩腻云乔之前,万万不能再沾云乔的身子,免得惹了那权贵忌讳。
可记得归记得,沈砚终究不比沈延庆老狐狸的性子,要他这样忍气吞声,他心中自是憋气,方才被云乔言语一激,当即就又发了火。
可沈延庆在这,沈砚也不敢放肆。
沈延庆瞧着云乔的脸,也是心下犯难,知晓是沈砚打的,也知晓,今日那位爷让手下把沈砚扔去知府衙门,就是存了心让沈延庆知晓沈砚做了什么。
云乔脸上的伤,着实是厉害,沈延庆唯恐云乔记恨沈家,也惹得那位爷不满,咳了声道:
“乔乔莫怪,都是父亲我教子无方,养出这么个动手的浑蛋,你放心,父亲以后必定严加管束他,绝不再让他对你动手,你可千万记得,莫因着这事记恨砚儿,让那位爷对咱们家生了不满。”
话落又压着沈砚,寒声逼他道歉。
沈砚恨恨瞪了云乔一眼,冷哼了声,哪里肯。
云乔听着这话,目光疑惑不解。
“那位爷?你说谁?”
沈砚嗤笑了声,回道:“还能有谁?你那奸夫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那奸夫,是京城国公府的世子爷,打江宁来的两江总督”
云乔目光怔愣,着实是第一次知晓那人的身份。
她低眸苦笑,暗道怪不得。
沈砚顾忌在此沈延庆不敢造次,冷哼了声让下人把柳姨娘的尸体拉去乱葬岗处理了,就拂袖而去。
柳姨娘尸体被扔去了乱葬岗,云乔瞧着那具尸体被拖走,想着方才沈砚的话失魂落魄回了自己院中。
她推门入内,坐在窗下,神色空洞怅惘。
静静坐了很久。
原来那个男人,是两江总督。
怪不得,怪不得他口口声声都是要将她养作外室,怪不得他那样轻贱她,说凭她的身份,给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