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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梦洁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但结果如何，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祝明言掀开被褥，忍着伤口复发的剧痛起身。

他不相信，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喑哑地重复着：“怎么会找不到呢，我去找，我去找！”

蒋梦洁连忙来阻拦，她哭着叫着：“不行啊，祝大哥，你的伤势太严重，不能再去了。”

这时，士兵赶来，悲痛地通知：“营长，对不起，水势太凶了，我们连嫂子的遗体都没有搜到……”

第12章

祝明言艰难地闭上眼。

这些年，作为男人，作为军人，无论多么艰险的任务他都冲在最前端，刀山火海从无畏惧，也早就不记得上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

可现在，胸腔中，蔓出的巨大疼痛，像是要将他心脏生生撕裂一般。

胸腔剧烈起伏，祝明言哪怕意志强大再极力忍耐，可还是不受控制，两行泪滑落下来。

他的薄唇不受控制地抖动，伤口扯动，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可身体上的痛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痛。

无数记忆像洪水猛兽一样灌进来。

三年的生活，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祝明言早已刻进心底。

她喜欢穿一身浅蓝，扎着两个又黑又粗的麻花辫，清早，喜欢在院子里梳头。

祝明言很喜欢看他梳头，每次，他会站在窗前，漆黑深邃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很久挪不开。

有次栀子花开，她摘了一朵插在头上，走上来娇羞地向他展示：“好看吗？”

路宁悦本就生得清淡秀雅，饶是未施粉黛，在人群中也是分外扎眼。

别上栀子花，纯白花朵衬托得她越发秀丽，馥郁花香灌入他的鼻腔，好像有人拿了一根狗尾巴草，在他心头轻轻挠痒痒。4

他很想回答路宁悦，好看，很好看，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说不出口，面上还是冷沉着，只回了一句：“我去部队了。”

现在，他想要告诉路宁悦，这几年，她在自己心里一直是重要的。

可是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祝明言艰难地走出病房门，门外，站着哭得双眼红肿的祝美英。

她带着侄儿冬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明言，我做了太多的恶事，我对不起你，更加对不起宁悦。”

冬冬低着头，也跪了下来，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起哭泣。

祝美英现在，巨大的悔恨将她心头彻底占据。

她俯身下来，将额头紧贴地面，一遍一遍诉说自己的过错。

“当初你和宁悦好心收留我照顾我和孩子我本该感恩的。”

“可是我鬼迷心窍啊，我想拆散你和宁悦，因为我觉得，只要赶走了她，我……我……”

她说到此处有些难以启齿，可还是说了出来：“我就可以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是孩子叔叔，你一定会对孩子视如已出……”

祝明言听到这话，卓然而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祝美英，双拳控制不住地握紧，太阳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你是我哥哥的妻子啊，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思想？！”

祝美英愧疚哭泣：“我知道错了，我带孩子来认错。”

“明言，我真的悔啊，我那样对她，可她最终却为了救我的孩子付出了生命。”

话音落下，以往顽劣的冬冬更是哭得鼻涕横流：“叔叔，我也错了，我偷东西，还说是婶婶没给我吃饭，叔叔……”

祝美英哽咽着，看向一旁的蒋梦洁，在她警告的眼神中，将出事前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甚至，我为了拆散你们，我们还以你的名义，给了她离婚申请书，还和蒋梦洁一起骗她，说蒋梦洁有了你的孩子！”

第13章

祝明言的脸瞬间煞白。

得知真相的这一瞬间，他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眼底透着无限的冷寒。

视线从祝美英的身上，转移到了身侧的蒋梦洁身上。

脑海之中，又浮现出出事之前她的话。

她说了那么多，絮絮叨叨，原来都是她内心深处的苦痛。

不知道最后，是如何强忍着说出那一句“我祝福你们”的。

可最后，却只换来自己的一句“要是要是得了癔症就去治”。

祝明言的呼吸沉重了几分，可心里，却早已被巨大的苦痛深深占据。

他冷冷盯着蒋梦洁，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蒋梦洁听到祝美英将ʟʟʟ真相说出来，心间闪过无数的慌乱。

祝明言掷地有声继续问：“我救了你，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恩人，可你最后，是这样对待我的？”

他语气太过冷肃凛冽，眸中翻涌的寒气，像藏着把利刃，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蒋梦洁身体一颤，脑中飞速想着对策。

很快，她用气惯常用的一招，眼眶哄哄，如同收到欺凌的小白兔柔柔弱弱。9

“祝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做这种事干什么？你已经有妻子有家庭，我这样，和第三者有什么区别？”

她伪装，装不知情质问地上的祝美英。

“美英姐，我将你当亲姐姐，你自己做了这样龌龊的事，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和祝大哥清白呢？”

祝美英猛地一怔，眉头紧拧、断然没有想到蒋梦洁竟然不认账。

前几天还那个又送礼又讨好，说着“这辈子你就是我亲姐”的蒋梦洁，竟然所有一切都是伪装。

主意是蒋梦洁出的，事情也是她干的！

可现在，她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摘了个干干净净，将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祝美英怒火中烧，起身来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一巴掌打了上去。

“蒋梦洁！你装什么装啊，装柔弱这花招，我用得多了！”

蒋梦洁立刻挣扎起来，想要摆脱祝美英这个疯婆子一样的女人。

可她哪里有祝美英力气大，压根招架不住被她推得狠狠撞上门框，痛得龇牙咧嘴的。

与此同时，为了见祝明言而精心的打扮也被祝美英全毁了。

她的头发狼狈，衣领凌乱，脸上还顶着个巨大的红印子。

祝明言不想理会她们的斗争，他阴沉着脸离开，怕多呆一秒，自己就会发疯失控。

回了他们共同的家，看着熟悉的一切，祝明言视线恍惚。

他好像看到大门口，路宁悦还如之前一样，扎着两个麻花辫，眼尾上翘，笑意撩人，抱着把稻穗走进院门，声音柔软地叫着：“明言，你回来了。”

这个时候，祝明言唇角浮出一抹笑意，点点头：“嗯，我回来了。”

可刚回答完，她的身影却慢慢变得虚无，直到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

祝明言这才知道，一切都是幻觉。

走进房中，自己的军服，被她熨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地放在床头。

打开柜子，里面她的衣服全都没有了。

那天，原来她因为那个谎言做好了打算，打算彻彻底底离开这里的吧。

如果自己多信任她一切，是不是一切结果就会不同。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痛苦与急切再次涌上祝明言的心头。

想到路宁悦一个人默默流着泪收拾行李要离开，祝明言就好像正在被刀割火燎一般。

他坐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士兵找到他。

“营长，嫂子的后事，该着手办了！”

第14章

九月的清晨，是个阴雨天。

从夜晚开始，这场雨没停过，淅淅沥沥的。

似乎是老天爷也在为她哭泣。

路宁悦的尸体没找到，埋葬的只是她的衣服。

葬礼结束后，村民们都各自回了家，只剩了祝明言一个人。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可是站在路宁悦的墓碑前，却说了好多话。

“宁悦，我知道，当初嫁给我，你是不情愿的，一开始，我也只当是负责任，可是结婚那晚，你穿着一身大红婚服坐在床边，我心里承诺，要一生一世对你好。”

“可是后来，我却深深地伤害了你，甚至因为那些风言风语不相信你，”他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现在做什么，好像都于事无补了。”

他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浑身力气都好像被人吸干了一样，跪到在地。

雨水透湿了他的衣服，那一瞬间，他好像成为了雨幕的一部分，身体轮廓在大雨中模糊难辨。

他躺倒在地，躺在泥水里，衣服污秽不堪，这一刻，祝明言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彻彻底底失去她了。

……

三年后。

四月的天，芦苇村的天已经渐渐长了起来。

隆冬结束，万物复苏，小道边的草生长得繁茂葳，生机勃勃。0

村边最里侧的一间小院里，戴着黑色头巾的老大娘正在剁酸菜。

一下一下，哐当作响。

大老远的，屋外传来一声声悠长的呼唤声。

“蜜儿她娘，蜜儿他娘！”

老大娘放下菜刀，拿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双手撑在膝盖站起身来。

呼喊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直到木门被推开。

“蜜儿她娘！”

“在呢，喊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