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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算是天公不作美，才掩好土，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

　　谢景行的心蓦然一痛，他不期然地红了眼睛。

　　纪云欢死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白超撑着伞喊道：“大人，雨大起来了……”

　　但谢景行只是盯着那块石碑，上面只刻了姓名与卒年。

　　没有人知道，纪云欢的生年。

　　“你们先回镇抚司。”谢景行头也未回地吩咐。

　　锦衣卫面面相觑，陆续离开。

　　脚步声消失，谢景行才缓缓上前。

　　冒着大雨，不过片刻他的全身便都湿透了。

　　但他恍若未闻，只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落在纪云欢这三个字上。

　　雨滴不断打在石碑上，谢景行便伸出手一次一次抹除那留在石碑上的雨滴。

　　可是雨滴却未曾因为他固执的动作而停止掉落。

　　谢景行的脸上满是水痕，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他只是静静地墓碑。

　　偏偏你是纪云欢。

　　偏偏是你。

　　若有下辈子，纪云欢，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谢景行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直到雨停了，他才拖着狼狈的身体，缓缓起立。

　　“谢大人。”一道淡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谢景行回头看去，云无大师撑着一把纸伞，对他低头作揖。

　　“大师怎么会来此处？”谢景行淡声发问。

　　但云无大师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谢景行腰间的无事牌，过了许久后，才叹了一口气，慈悲的脸上满是怜悯。

　　“她走了。”

　　谢景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追问：“谁？”

　　“谢大人，无事牌内有乾坤，她还了你一命，就此魂飞魄散，你们三世怨侣的命格破除了，此后各有缘法，不必痴痴纠缠了。”

　　说罢云无大师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着纪云欢的墓碑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去。

　　谢景行却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

　　云无大师的话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

　　他想起来昨晚的梦。

　　不！那不是梦！

　　纪云欢，替他挡了一刀，她还了他一条命！

　　纪云欢，灰飞烟灭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道光，猛然刺进了谢景行的身体里。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只觉得心痛如绞，仿佛心脏备一双大手彻底捏碎，面色瞬间苍白。

　　他踉跄着，却猛然跪倒在地。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谢景行晕死了过去。

　　……

　　而此时。

　　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云城。

　　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1章

　　我又死了一次。

　　魂体消散的时候不像肉体死亡时那样痛苦。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透明，变成粒子，被一阵风吹散后，一阵白光从我眼前闪过。

　　我以为自己会去往阴曹地府。

　　或者，魂体死亡后，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彻底没有我这抹游魂了呢？

　　毕竟阴曹地府是死人才会去的地方，而我又死了一次，或许不算是死人了。

　　可是我却没想到，眼前的白光散去后，我竟然看到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很美，但脸上却是满满的疲惫和痛苦。

　　“你是谁？”我问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哑声问：“你想活吗？”

　　我愣住了。

　　我想活吗？在死去的那一秒，我其实不想活了。

　　但我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那女子凄然一笑。

　　随后，一股猛烈的吸力袭来，我无法抗拒。

　　再然后，我竟然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纱帐，浑身的钝痛席卷而来。

　　而身侧，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女孩趴在我的床边，满脸泪痕，抽噎地、不安地睡着。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

　　竟然，能触碰到。

　　我活了吗？

　　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便听到耳边，那女子的声音缥缈回荡着。

　　“这是我的身体，你若愿意活下去，便求你替我照顾好我的妹妹；若你不想活了，便自寻了短见去吧……”

　　那声音消散后，一阵陌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那一瞬间的刺痛让我脑海饱涨，我瞪圆了眼睛，下一秒却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趴在我床边的小姑娘已经不知所踪了。

　　而我愣愣地躺在床上，消化着脑海中陌生的记忆。

　　然而越是消化，我只觉得越是心情复杂。

　　我没想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居然也和纪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如今的身体，名为纪玉真，是云城最大的青楼柳明院的头号淸倌儿，花名欢儿。

　　云城人人皆知，柳明院的欢儿琴艺一绝，云城无人能敌，凭着这手琴艺，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她的座上宾。

　　但无人知道，这位看似体贴清高的欢儿，背地里却是纪明的探子。

　　而纪明，也并非是当今太师这般简单，他的真实身份，是西凉五皇子所派来的细作！

　　欢儿是被他从西凉国收养来的，也是纪明亲手培养的第一探子。

　　本该在不久后进入京城，却没想到纪明的丑事率先败露，因此计划搁浅……

　　想到这里，我强忍着疼痛下了床。

　　屋内摆着一张镜子，我细细看去，脸上没有伤，但身上却全是青青紫紫的伤口。

　　是不久前从京城逃出来的纪明，为了泄愤而用刑具罚的。

　　记忆里受罚的场面可谓惨不忍睹，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我本不想活下去，但如今，老天既然再次将我送回了纪明的身边，那我若不报仇，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好意？

　　我必须让纪明亲自感受曾经那些，他用在我、用在我的同伴们身上的痛苦。

　　我必须让他，千倍百倍的奉还！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我看过去，是趴在床边守着我的，原主的妹妹！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药，见我下地了，眼前一亮：“姐姐！”

　　但很快，她又放下药，小跑过来扶着我，板着小脸道。

　　“姐姐，你的身体还没好，快上床去。”

　　我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头。

　　她并不是原主的亲妹妹，是她在路边捡到的。

　　原主为她取名纪喜姝，养到如今八岁，也算是相依为命了。

　　“小姝，姐姐没事。”我虽这么说着，但还是顺着她的力气上了床。

　　小姝摇了摇头，将药端过来，笨拙地吹了吹，送进我的嘴里。

　　一碗药吃罢，小姝钻进了我的被子里，紧紧抱着我的腰，瘪着嘴哽咽道。

　　“姐姐，我害怕……”

　　我心里有些酸。

　　我知道她害怕什么，纪明发泄怒火打人时，从来不会避讳什么人，小姝将那些都看在眼里。

　　她看到了相依为命的姐姐奄奄一息的样子，年幼的她自然害怕。

　　但她不知道，她的姐姐早就死在了那一场折磨之中。

　　想到这里，我鼻尖不知为何有些发酸，或许是想到了过去。

　　我紧紧抱住了小姝。

　　“不要怕，小姝，姐姐会保护你的……”

　　我在心里默念，放心，我答应过你姐姐，所以，我定会护着你……

第22章

　　三个月后。

　　我抱着琴从柳明院的后门离开。

　　我是柳明院的淸倌儿，每日只需要按时来给各位贵客抚琴即可，并不需要住在柳明院。

　　因此，我在附近不远的巷子里赁了个院子，买了一对父女做管家和丫鬟，便带着小姝住了进去。

　　三个月时间，加上属于纪玉真的记忆，足够我快速熟悉这个云城。

　　我没有贸然离开，或者寻找纪明的踪迹。

　　纪明这个人太过狡猾，上辈子就是因为我的不慎导致的死亡，这辈子，我吸取了教训。

　　作为他精心培养的探子，他不会随意放弃的。

　　这日，我照旧回到了宅院里。

　　但，当我走进卧房时，发现了不速之客。

　　纪明穿着一身低调的长衫，正坐在卧房里的桌边，闲适的品尝着一杯茶水。

　　我心中一跳，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和恨意，垂头跪下，低眉顺眼地叫他：“纪先生。”

　　纪明模样闲适，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直到他的一盏茶品完了，他才含笑道：“起来吧，我不叫你，你便不起吗？在我面前，无需这么多规矩，日后自己起来便是。”

　　我低垂着头，讽刺地扯了扯唇。

　　纪明此人，一向是虚伪至极。

　　“属下不敢。”我仍垂着头，学着原主的模样，竭力表现出害怕又恐惧的样子。

　　纪明像是很满意，点点头后，推来一杯茶水，才开始进入正题。

　　“我这次来，是有要事。”

　　纪明说罢，将一张画像摊开在我的面前。

　　我看向那张画像，心中咯噔一下。

　　这画像上的人，只怕是烧成灰我也不会认不出来。

　　因为，正是谢景行！

　　“此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当初就是他，害得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