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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是在对她说话：“你别怕，有我在。”

他的手机蓦地响起来，铃声在寂静的屋中格外清晰。

苏时遇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医院打来的。

他接起来，那边医生的声音传来：“苏先生，你已经一周没有到医院复诊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到医院？”

苏时遇凝望着姜晚棠的骨灰盒，眼底情绪悲恸，他淡淡地开口：“我不治了……”

医生诧异道：“苏先生，虽然你的病痊愈的几率很小，但是治疗可以延缓你的生命，请你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需要了。”苏时遇喃喃道。

说完，他无力地挂断了通话。

一年前，他被确诊为胃癌，那时候已经是中期，要靠着药物治疗和化疗。

他不想姜晚棠担心，便谎称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搬到学校去住。

但尽管他搬了出去，也只接受了药物治疗，没有化疗，只因为化疗会让他的头发都掉光，姜晚棠迟早会发现他的异常。

也因为迟迟没有进行化疗，他的胃癌到了晚期的地步，他的生命也所剩无几。

他不愿耽误姜晚棠之后的人生，于是想了个办法，制造出一个他变心的假象，让姜晚棠不得不和他离婚。

苏时遇想着这样，姜晚棠就可以放下他，去寻找更安稳的幸福。

无奈人命天定，最后却是她先一步离开了他。

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到男人压抑着的嘶哑的哭声。

第十三章 不曾知晓的过往

苏时遇辞去了大学博导师的工作。

无论校方怎样追问原因，怎样挽留他，他都坚决地递上了辞呈。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胃会疼上一整天，有时候又会吐很久，他吃不下饭，人也越来越消瘦。

苏时遇知道，自己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想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姜晚棠。

他没有将她的骨灰葬入墓地，他想着等他死了，托人将他们葬在一起。

那时候，他会亲自好好地跟她道歉。

苏时遇开始着手收拾房子里的东西，既然人都要离开了，这房子留着也没了用处，他打算了卖掉之后，将钱留给父母养老。

其实东西不是很多，有一大部分是书籍，他整理好之后悉数捐赠了出去。

在收拾卧室的时候，苏时遇在床头柜的深处发现了一个日记本，还有一份病历。

他一怔，翻开病历本，看见患者后面写着姜晚棠的名字，而确诊病症后面写的赫然是——中度抑郁症！

他的记忆一瞬被拉回到那天，她苦涩地扯起嘴角，说自己患上了抑郁症，可很快她又笑起来，说自己是骗他的。

现在细细想来，她那时候的笑，分明是那样的勉强。

可他就那样相信了。

那天晚上，是他们时隔一年的第一次共眠，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共眠……

他是存了私心的，那晚他并没有睡着，而是认真地看了姜晚棠的面容整晚。

轻飘飘的纸张散落一地，苏时遇咽了下喉咙，心如刀割。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褐色封面的笔记本上，他伸出手缓缓拿起，抿紧唇翻开第一页。

“2012年，2月28日，天气晴。”

“今天，我喜欢的那个人，他送了我一份礼物……”

——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喜欢的那个人送了我一份礼物，是一个水晶球，里面是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公主。

他有着墨一样黑的双眸，我见到他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恰好落在他的眼眸中，变成了无法让人移开目光的深茶色。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很有礼貌，是只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的人。

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苏时遇。

笔墨的墨，遇琲的遇，是珍宝的意思。

……

好奇怪，自从小时候有记忆之后，我就开始做梦。

梦中的我深爱着一个人，他的容貌和苏时遇相差无几，只是，梦里的他并不爱我。

我们在梦里结了婚，成为了夫妻，可最后他还是爱上了别人，离开了我。

我想，梦都是反的，现实中的我们也许会有个好结果吗？

……

今天我约了苏时遇一起去逛书店。

谈起我们读过的诗时，他说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拜伦诗中的一句话。

“我从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是一样。”

我觉得他还有未说出口的话，但是我没有问。

……

我是个没有什么优点的人，从小我便不受重视。

父亲偏爱弟弟，虽然母亲会关心我，但我总觉得她有心事，让她不够快乐。

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中，我变得很自卑。

可是关于苏时遇，我真的想努力地争取一下。

……

我又做梦了。

这一次，我梦见后续。

梦里的我，死在了二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

最近，我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中还是那样的故事情节，除了身份职业不同，结局没有改变。

我爱他，他不爱我，我们结婚了，他爱上了别人，他离开了我，而我独自死去。

为什么我总是做这样的梦，难道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

今天，我们在一起了。

他对我很好，处处都很体贴，照顾我。

可是，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

第十四章 可是我喜欢

苏时遇一字一句看完，呼吸微微滞住。

从相识到结婚，两个人其实已经共同经历了数十年。

而这数十年之中，他的确是没有对姜晚棠说过一句喜欢，更别说爱。

“我从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是一样。”

苏时遇曾觉得这句诗写的就是他自己，他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和任何人都没有兴趣，学习是为了考大学，工作是为了赚钱。

他按部就班地活着，听从家里的安排，从来不忤逆什么。

父母说学习比打篮球更重要，他就再也没有打过篮球。

父母说考这个大学好，学这个专业好，他就报考。

父母说做一个老师好，他便做了一个老师。

虽然他温文尔雅的行为举止总是可以吸引到一群女孩子向他投去橄榄枝，他也只是笑笑，委婉地拒绝。

在他看来，礼貌待人不过是应该的，这并不能说明自己对她们产生了什么感情。

刚认识姜晚棠的时候，他对她也不过是当做一个小妹妹，长大后也是很正常的态度，绅士礼貌，温柔有度。

但后来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他渐渐发现了她身上很多优点，她在他眼里同其他的女生再也不一样。

苏时遇没有说过爱，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对姜晚棠的感情就是喜欢和爱。

却不想，这变成了姜晚棠无法说出口的遗憾。

一瞬，苏时遇的胃部剧烈地疼起来，一阵阵的痉挛。

他捂住腹部，想要起身去拿药，不过只走了两步，他的额上已经布满冷汗，豆大的汗珠掉落在地板上，变成一个小水滩。

终于走到客厅，他从桌上的止痛药上扣下两片，直接干咽下去。

但其实止疼药对他胃痛的作用微乎其微，缓了一会儿，疼痛没有渐弱，于是他又多吃了两片。

自己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已经没有剩下几天了。

胃痛暂时消失之后，苏时遇整理好姜晚棠的病历和笔记本，继续收拾其他东西。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孑然一身，随身的只有她的骨灰盒、笔记本，还有他们的结婚戒指。

两枚戒指，一枚他带在手指上，一枚被他挂在脖子上。

苏时遇来到了姜晚棠遇难的海滩。

她的同事们说，她就是在这里，为了救回那个孩子，才会被汹涌的海浪席卷。

新闻报道了这件事，现在很多人都在夸赞和祭奠已逝去的这位幼儿老师。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会再有多少人记得姜晚棠，只剩下苏时遇，会永远地想起他的妻子，会永远悲痛。

苏时遇站上一块礁石，回想起他们曾经的时光。

“你喜欢大海吗？”姜晚棠站在沙滩上，问他。

“不喜欢。”苏时遇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她看向他。

“喜欢花，可以将它养在家里；喜欢阳光，可以在院子里惬意地晒；可喜欢海，却只能看看它，也不能喜欢到去跳海。”他说。

姜晚棠听完，抿了抿唇：“可是我喜欢。”

苏时遇一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海。

她在被海浪淹没的时候，还喜欢海吗？

他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苏时遇将两枚戒指摘下，放在礁石之上，

他张开双臂，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来，海味钻进他的鼻腔，一路向下填满了他的胃部。

他的衣摆在风中被吹得哗哗作响，头发也被吹乱。

阳光落在苏时遇胸前的小玻璃瓶上，反射出点点光亮。

那里面，是姜晚棠的骨灰。

苏时遇张开双臂，微微一笑。

你喜欢大海吗？那我愿意陪你一起。

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