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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尧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我，在我面前站定。

　　“看不到，但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有时还能听见你的声音。”

　　“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可是我真的，真的感觉你就在我身边。”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我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悲伤。

　　“直到刚刚，我真的看见了你。”

　　他哑着嗓子，平静地叙述着。

　　我说不出话来。

　　原来，还有人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顾尧似乎想触碰我，又怕一碰我就会消失，手悬在半空。

　　痛苦和恨意交错，几乎要扭曲他的面容。

　　“两次，你在我面前死了两次！”他咬牙切齿，仿佛要将我的骨头嚼碎和血吞。

　　“两次？”我顿住了，“什么意思？”

　　他沉沉吐出两个字：“天台。”

　　原来，当时扑向我的人，是他吗？

　　可他不是不认识我了吗……

　　我怔怔失神。

　　顾尧声音发颤：

　　“贝洛米，你以为你死掉了，欠我的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我将手放在胸口，那里分明已经没有脉搏跳动了。

　　我都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心痛呢？

　　我轻轻问道：“那你希望怎样呢？我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就只有改变你的结局。”

　　所有的情绪突然在这一刻爆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像刀刃划在玻璃上，刺得耳膜生疼。

　　“我也痛恨自己的无力啊，我常常想，我怎么这么没用？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一塌糊涂，写个小说还要牵连无辜，我怎么什么事都做不好？”

　　“我没有办法了，顾尧，我欠你的还不清，我的人生也过不好了。我只能去死。”

　　我几乎发不出声音，宛若游丝的气音从齿间溢出。

　　顾尧怔怔地望着我，薄唇不停地颤抖着，满腔的情绪似乎只能用眼泪表达。

　　他似乎没有看过我这么失控的模样。

　　我在他面前一直是平静到麻木的。

　　他也没有看过，我如一滩烂泥倒在发霉的垃圾堆里，爬都爬不起来。

　　仿佛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被微生物分解的尸体残肢。

　　“顾尧，我对不起你。”我惨笑着，“若有来世，再偿还你吧。”

　　顾尧闭了闭眼，终于哑声开口：“我不想要什么来世，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去死，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酷。”

　　“我只是希望创造我的人，能对我好一点。”

　　他睁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泪来：“贝洛米，我只想要你活过来，只要你活过来，什么都无所谓。”

　　他的语气近乎乞求，我的心脏仿佛被利器搅动着，鲜血淋漓。

　　我抬手，轻轻划过他的脸庞，一滴泪落在我的指腹。

　　我轻轻呢喃着：“可是我已经死了啊……”

　　顾尧突然冷静下来，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却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你的灵魂还停留在这个世界。”

　　“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有办法的……”他魔怔了似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如此执着。

　　若说他恨我，可我死了，他不应该更高兴才对吗？

　　旁的情感……我不敢想。

　　我从现实世界自杀，就已经是抱着魂飞魄散的念头去的。

　　这个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只除了另一个世界的顾尧。

　　可是他现在已经慢慢好起来了。

　　我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第19章

　　“你当时是怎么来到我的世界的？”

　　我依旧想知道这个。

　　顾尧想了下，翻出一张被撕碎后拼凑粘贴好的书页：“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的内容竟是我在现实世界自杀的情节！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一本书里的角色的吗？”

　　我抬头看向顾尧，他继续道：“就是从这张纸上。”

　　“上面的内容不停变化着，被删删改改，我的人生也随之跌宕起伏。”

　　“我就像一只被操纵的人偶，无论怎么努力，都会被丝线拖回原本的轨迹。”

　　他扯了扯唇角，语气平静。

　　我心一颤，难以想象他有多么绝望。

　　他的眸光突然变暗：“直到你在我的世界死亡，随后这张纸就像被人丢进了碎纸机，所有故事都被粉碎。或者说，是重塑。”

　　顾尧看向我，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洞悉一切。

　　“我把它们拼凑起来，上面竟然出现了你在现实世界的情节。”

　　“我拼命地想要去到你的世界。”

　　我眉头紧锁，只觉眼前谜云重重。

　　“可是我试过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有用……”

　　“最后一滴眼泪落在上面。”

　　“我去到了你的世界，可是代价是忘记了你。”

　　难怪他当时不认识我……

　　“后来我赶到了楼顶，可还是迟了一步。”

　　顾尧目光沉沉地盯着纸片。

　　我沉默不语。

　　所以这张纸，就是连接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的媒介。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我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身体都已经死亡了啊……

　　顾尧带着我回到了兰家。

　　虽然我之前就跟着他来过了，但自己飘着来，和他领着来还是有些不同。

　　顾尧以往恨不得离我三尺远，如今却紧紧抓着我的手，生怕我跑了。

　　我默叹一声，任由他拉着。

　　顾尧站在敞亮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繁华的灯火：“我还以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他很意外，我最初给他的设定竟留有余地。

　　我苦笑一声：“我要是知道你会诞生自我意识，就不会这样写了。”

　　“那你会怎么写？”

　　“我会给你一个从头好到尾的人生。”

　　他喃喃自语：“是吗……”

　　“小少爷，你在跟谁说话？”另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们回身看去，管家正站在门口，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神色怪异地看着顾尧。

　　他看不见我，所以他看到的画面就是——

　　顾尧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顾尧脸上笑意淡了，只回了一句:“没什么。”

　　我忍不住说道:“你还是解释一下吧，他们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话到嘴边，我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其他人看不见我，所以会认为他有什么问题。

　　可事实上他能看见我，所以跟我对话。

　　人们对有悖于自己认知的事情会打上玄学的色彩。

　　“那就让他们误会吧。”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拿他没办法，可是他跟我说话，不止一次被兰家的佣人看见。

　　看着兰老太太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心中有些无奈。

　　“阿尧，你……”老太太小心地组织着语言，“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

　　“是，我能看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第20章

　　老太太没有露出惊愕或是害怕的神情。

　　她的眼神温柔又包容，只是轻声询问：“可以跟我说说吗？”

　　顾尧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我很自觉地飘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灵魂视墙体于无物，我依稀能够听见里面的声音。

　　顾尧开口了。

　　“我曾经认为我应该很怨恨她，恨她对我没有一丝怜悯之心，让我屡屡陷入绝境。”

　　“……可是，她从我的世界消失以后。我再也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时候，我感觉心脏被怪物吃掉了。”

　　“我去墓地看她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出幻觉了，可是后来我好几次听到了她的声音。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到她。”

　　“所以你现在看见她了吗？”

　　老ⓨⓗ太太温和的询问。

　　“是，我看见她了。您相信我的话吗？”

　　“我相信。她就在这对吗？”

　　老太太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有力。

　　“对。”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吧，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

　　我怔怔地站在门外。

　　老太太没有认为顾尧很古怪，或是有什么精神疾病，而是以一种包容的、循循善诱的方式，去与他沟通。

　　真好啊……

　　不知道老太太说了什么，再看到顾尧对着空气说话，兰家所有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包容顾尧的一切。

　　顾尧似乎也很疑惑：“你们……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他的小侄女牵住他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肉嘟嘟的小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叔叔，我们是一家人啊。”

　　她忽然看向一旁的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漂亮姐姐，我也能看见你哦。”

　　我一愣，随即失笑，人小鬼大。

　　心里却暖洋洋的。

　　顾尧带我来到书房，他似乎在翻阅着什么。

　　我隐约看出那是一本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