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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未惊动贺纪舟，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有一万句话敷衍应付。

　　周夫人悄悄去北房找权栀。

　　权栀洗完澡，一出浴室，周夫人在梳妆台翻相册。

　　翻到她初二过生日的照片页。

　　一张全家福。

　　她在中间，左、右是周淮康夫妇，贺纪舟高大清俊，伫立在后排，双臂展开，搂着父亲母亲，乍一看，也将她纳入怀里。

　　权栀笑得开心，他不笑。

　　二十二岁的贺纪舟，气质格外深隽，意气风发。

　　“你哥哥读高中那会儿，在学校非常受欢迎。国庆啊，元旦啊，学校有文体活动，班主任替他报名，班主任的女儿给他搭档。”周夫人抚摸着相片，“后来你哥哥上大学，校长的女儿相中他了，那小姑娘活泼可爱，出身书香门第，成绩也好，可我没同意。”

　　周夫人合上相册，面向她坐，“禧儿，你猜我不同意的理由。”

　　权栀掀眼皮，四目交汇，周夫人脸上有笑，眼底是空的，凉的。

　　她嘴唇阖动了两下，万分晦涩，“周家有未来儿媳的人选了。”

　　“你很聪明。”周夫人眼底这才浮起笑，“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但对于周家，分量不够。只有华家、耿家，与周家匹配。权势，金钱，缺一不可。”

　　权栀心知肚明，周夫人是在点醒她。

　　成为周家名义上的养女，有一个高起点，已是她莫大的幸运，成为儿媳是痴心妄想。

　　即使程衡波活着，程家太太平平的，这种小门小户也是没机会的。

　　她和华菁菁，是云泥之别。

　　周夫人慈爱朝她招手，权栀走过去。

　　“你和世清怎样了？”

　　她攒着湿漉漉的毛巾，“还那样...”

　　“世清娇生惯养，脾气差，这群二代子弟没有脾气好的，如果他无缘无故发脾气，你回周家，周家永远是你的娘家，我和你哥哥帮你撑腰。”

　　权栀低头，“嗯。”

　　周夫人审视了她许久，留了情面，没挑明，“下午去哪了？”

　　她一哆嗦，攒紧了毛巾。

　　“你从不骗周阿姨的。”

　　权栀整个人抖起来，“我下午...”

　　“为什么去妇产科？”周夫人疾言厉色，“你偷偷相好的男人是不是你哥哥？”

　　她猛地抬头，面容惨白。

　　“原来母亲在这里。”房门敞着，贺纪舟没敲门，径直迈进卧室。

　　权栀脊背僵硬，没回头。

　　“您先和她聊，聊完我再聊。”

　　贺纪舟神色从容，姿态悠闲，翘起腿，脚尖微微晃荡着，目光掠过权栀，她屋里热，又紧张，鼻头一层汗，面颊粉扑扑的。

　　他开口，“关门。”

　　权栀浑浑噩噩，反手关严。

　　周夫人被他打断，心情不佳，侧目瞪他，“深更半夜了，你聊什么？”

　　“我和您聊。”贺纪舟手搭在膝盖，时不时戳一下，“我带着她去医院了。”

　　权栀一颗心险些蹿出嗓子眼，她诧异盯着贺纪舟。

　　“去干什么。”周夫人不逼权栀了，开始逼他，“孙太太没多心，不代表她以后不琢磨，假如琢磨出个门道儿，你父亲和我苦心经营的周家，包括你的婚姻，要全盘毁掉。一旦菁菁的大伯堂叔问罪周家，你怎么交待。”

　　“您在说什么？”贺纪舟一脸茫然，“禧儿去做婚检，您扯什么华家。”

　　他手里攥着一份化验单，搁在梳妆台上，“世清的情史不少，有规规矩矩谈的，有短期玩玩的，万一染了什么脏病，怪禧儿，怪周家，那可是一桩冤案了，有这份报告，可以堵耿家的嘴。”

　　周夫人一愣，抓起报告单，果真是婚检报告。

　　贺纪舟似笑非笑，“母亲还有疑问吗？”

　　这副局面，搅得周夫人瞬间无言以对。

　　“禧儿婚检，世清带她去，我也能带，你当哥哥的出面不合适。”周夫人没那么严肃了，好声好气的。

　　“世清要是心虚呢。”贺纪舟放下翘起的腿，端正了坐姿，“耿家在医院是有人脉的，我不相信他的报告，我只信我亲手拿到的。”

　　周夫人瞥权栀，“你总是支支吾吾的，做婚检害什么臊啊。”

　　权栀几乎把毛巾揪烂了，手心全是汗。

　　她不晓得报告单从哪来的，下午在医院抽血，拍片，验尿，一系列的化验，估计贺纪舟从中安排了。

　　周夫人起身回主卧，贺纪舟跟着。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停了一秒。

　　权栀一口气悬在胸腔。

　　男人没讲一个字，凝视走廊的灯影。

　　熏黄的光洒下来，贺纪舟有一抹微醺感。

　　他旋即出去。

　　......

　　周淮康次日傍晚回来，一边脱西装，一边听周夫人念叨。

　　“纪舟越来越荒唐了，我准备接菁菁来老宅住。”周夫人泡了一杯花茶，递给周淮康，“无论纪舟解释得多么合情合理，我照样不踏实，菁菁住进来，朝夕相伴，纪舟慢慢会收心的。”

　　“随你吧。”周淮康喝了一口茶，他另有心事，“当初收养禧儿，一则可怜她，二则我们膝下无女，想要一个女儿。禧儿和耿家联姻，虽然对纪舟有好处，可为了纪舟，牺牲禧儿的幸福，我考虑了几天，不如算了吧。”

　　周夫人本就烦躁，周淮康一打退堂鼓，她更恼了，“这八年，我娘家出资供养禧儿母女，我请名师教禧儿弹琴，唱戏，跳舞，培训她礼仪，下棋，茶艺，连一双袜子都是名牌，我凭什么白费精力？我给她最优质的生活，她回报我是情理之中。何况周家救了她的命，否则她流浪街头了，她母亲也病死了，小恩小报，大恩大报，有错吗？”

　　周淮康额头夹出一缕缕皱纹，没吭声。

　　他主外，周夫人主内，在外，她服从，家里，他服从，分工明确。

　　周夫人的社交手段是一等一的，结婚三十多年，夫妇没吵过架，作为李氏家族的长女，周夫人强势惯了，他劝不通。

　　“叶家找过我了，有意重新撮合柏南和禧儿。柏南一表人才，品行贵重，其实——”

　　“我娘家不缺钱。”周夫人一口拒绝，“叶家有钱，嫁柏南是锦上添花，耿家有权又有钱，嫁世清是雪中送炭。”

　　周淮康彻底不吭声了。

　　权栀站在玄关换完拖鞋，走进客厅，贴着大红喜字的木匣、木盒、木箱，摆满了茶几。

　　木匣和木盒是耿家的彩礼，房产证，珠宝，支票，一应俱全。

　　木箱是周家的陪嫁，金器，车钥匙，正中央的一顶水晶头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是贺纪舟亲自挑选的。

第81章订婚宴

　　华珠璀璨，极其衬她。

　　胜过拍卖会上那条绿宝石项链的光泽美丽。

　　他是愧疚吗。

　　弥补她吗。

　　亦或是圆一圆周家的体面。

　　毕竟她嫁了一个瘸子。

　　“禧儿，下班这么晚？”周淮康是真愧疚，面对权栀甚至不太自然。

　　她乖巧笑，“最近频繁请假，所以加班了。”

　　“明天订婚，这次你要请长假，起码请一个月，认一认耿家的亲戚，世交。”周夫人一锤定音，周淮康又不言语了。

　　入户门忽然响了一下，周夫人抻脖子张望，“纪舟，耿家送来彩礼了，我清点了数目，大约有七千万。”

　　“送来了？”贺纪舟步伐一顿。

　　在酒店明明白白告诉耿世清了，订婚宴的现场再给彩礼，他够性急的，唯恐出岔子。

　　“耿家夫妇和世清一起登门，礼数挺周全。”周夫人逐一打开盒盖，“这是耿老太太的传家宝，没舍得给长女陪嫁，给禧儿了。”

　　周夫人识货，知道这东西稀罕，催着权栀试戴。

　　翡翠项链是水绿的龙石种，镯子是糯白的高冰种，绿显贵，白显嫩。

　　权栀肤白，美上加美。

　　周夫人满意，“咱们禧儿出落的亭亭玉立，让你纪舟哥瞧一瞧。”

　　她一直背对贺纪舟，周夫人发话了，她磨磨蹭蹭地转身。

　　“仰起头。”

　　男人声线低沉，一股命令的味道。

　　权栀缓缓仰起脸，长发披散，遮掩住项链，贺纪舟毫无征兆伸出手，撩开一簇发梢，露出光裸的脖颈。

　　她吓得呼吸一窒。

　　“还不错。”

　　他观赏完，随口评价，又拾起木匣里的水晶头冠，“你不试戴吗？”

　　权栀心里的气儿不顺，和他较劲，不肯配合。

　　“没洗头。”

　　贺纪舟打量她头发，“不影响。”

　　“我怕戴脏了。”

　　“你倒不怕戴脏了耿家的首饰。”贺纪舟阴晴不辨地睥睨她一眼，“看来你很喜欢这条项链了。”

　　权栀不理他。

　　他也不甚在意，撂下水晶头冠。

　　她一宿没睡好。

　　何姨一大早给她梳妆打扮，整整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