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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自会离开汴京，去赎我的罪，而你陈西瑞，你也一定会不得好死！”

他低声嘶吼着，陈西瑞却笑得更深。

“是，我一定会不得好死，但想要把映鱼从我身边带走，绝无可能。”

谢言哑然，在陈西瑞面前，自己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带她走，他再一次痛恨着自己的软弱。

赵敏蓁死了，他再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念想，只是在临走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赵敏蓁。

这之后，哪怕昼夜更替，陈西瑞仍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抱着赵敏蓁将下巴抵在她发顶。

脑海中回忆的全是过往去赵敏蓁的一点一滴。

曾经的汴京下过一场连绵大雪，赵敏蓁看着片片雪花出神，他担心赵敏蓁会忆起幼时不好的经历，但她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不是会困于过往的人，更何况，你不是已经救了我吗？我的命运已经因你而改写了。”

明媚的笑容如初阳霁雪，落在他眼里却只剩心疼。

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赵敏蓁主动岔开了话题，看着落在他发上的白雪，笑弯了眼。

“裴郎，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也能算作共白头了？”

然而到头来，赵敏蓁被他拉出了一个火坑，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囹圄，他们也并没有能够共白头。

一旁的婢女早已经哭肿了双眼，战战兢兢地劝他。

“大人，还是让夫人，早日入土为安吧……”

第13章

“不，她没有死，她只是累了，想睡一觉，你们谁都不许打扰她！”

陈西瑞抱着赵敏蓁尸身的手紧了紧，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泛着乌青。

全然看不出一点往日清俊的神采。

谢言离开前说的话始终萦绕在他心间。

那天他就已派人查过，从无人确切看到过赵敏蓁对温玉下手，全然是温玉的一面之词。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当中的破绽和拙劣伎俩。

那个年少时笑着唤他“裴哥哥”的温玉早已不似当年良善。

为何当初的他却困在其中看不透呢？

有温氏在，无论她撒下怎样的弥天大谎都会有人替她兜底，而赵敏蓁却没有，她即便无辜也百口莫辩。

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却也为他难过，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大人……夫人她不会希望看到大人如此的！”

陈西瑞怔愣在原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很多次，赵敏蓁都爱站在裴府的回廊下注视着陈西瑞，无数次将他的身影描摹进一张张画卷中。

赵敏蓁不爱女红不善厨艺，却画得一手好丹青，每一笔都充斥着其无尽的爱意与眷恋。

他也曾问过她：“映鱼有如此技艺，却从来只画我一人，不会觉得枯燥浪费吗？”

赵敏蓁却停下笔来，唇角倏尔一弯。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画多少张都不够。”

如此想来，他如此颓废的模样赵敏蓁应当是不喜看到的。3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西瑞一直紧绷的身躯才终于松懈了下来，看着两股战战的婢女轻声道。

“烧点热水来，为夫人收拾一下，映鱼她喜欢干净。”

陈西瑞秘不发丧，命人打造了一具冰棺安放赵敏蓁的尸身，却始终不肯下葬。

短短几日，陈西瑞一头青丝就多出了许多刺目的银白。

他一步步走近冰棺，脸色苍白如纸，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冰棺中的人。

“映鱼，你是不是恨极了我，才会死也不要留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陈西瑞神色倏然一滞，扶住冰棺的边沿捂唇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溢出，滴答在地上。

“首辅大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陈西瑞缓缓拿开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轻笑出声。

“映鱼，拜托你，等一等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疲惫终于侵袭涌上，陈西瑞的身形一晃，重重栽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幕深沉，却听见远远传来的争执不休声。

“卫将军，这是裴府，就算你是英武大将军也不能硬闯啊！”

“让开！让陈西瑞出来见我！”

卫苍梧暴怒的声音即便远隔几道门也清晰地传进了陈西瑞的耳朵。

陈西瑞吃力地撑起身子走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了持刀闯入浑身杀意的卫苍梧。

“首辅大人，小的实在是拦不下……”

门口的看守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卫苍梧腰间配挂的长刀。

“无妨，你下去吧。”

陈西瑞淡淡开口，直视着怒气冲冲的卫苍梧。

“陈西瑞，是你逼死了映鱼，是你！”

从来克己守礼敬他一句“裴兄”的卫苍梧如今将刀尖架向陈西瑞的颈侧，语气森然。

那日温玉醒来后，细细对他控诉陈西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如何对待赵敏蓁的，是陈西瑞一手将赵敏蓁逼进了绝路。

卫苍梧说过会护赵敏蓁一生，如今却都成了一场空。

“卫将军，你擅闯民宅，持刀胁迫朝廷命官，随便哪一样，我都可以告你一个死罪！”

卫苍梧对此仿若未闻。

“你这些年对映鱼做过的事把她一步步逼至绝路，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给你一个解释？”

夜风凉薄，片刻默然后，陈西瑞的声音幽幽响起。

“卫苍梧，映鱼的死，你我都有份。”

第14章

卫苍梧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摇头。

陈西瑞淡漠无波的脸上没有因刀剑逼身而有一丝惊慌，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你不如顺便去问问你的温玉，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

卫苍梧神情空白了一瞬：“温玉她不可能……”

见他到此还在为温玉辩解，陈西瑞心底压抑的烦恨终于一涌而出。

“我是对不起映鱼，但温玉就当真清白了吗？那些事根本一查便知！”

“你这辈子就为了个温玉活着，是非不问黑白不分，可知自己从未看清过她的真面目？”

陈西瑞话尽于此，却如惊雷炸响在卫苍梧心头。

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温玉几日，早已被她说得动摇。

“她的用意你难道当真看不透吗？事到如今你还在糊涂！”

陈西瑞的目光冷冽如刀，步步逼近，锐利的刀锋瞬间划破了他的皮肤。

卫苍梧心下大骇，连忙收刀，陈西瑞的话却像一粒种子埋在了卫苍梧心间，他不敢深想其中是否真的会有温玉的手笔。6

“我一定会一笔一笔查清楚，若你所说不假，我……”

素来杀伐果断的卫苍梧，此刻却再也说不下一句完整的话来，紧握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最终逃也似的离开了。

陈西瑞独自站在原地，脖颈的伤口不深但鲜血依然浸透了一片衣襟。

他深深闭了闭眼，恍惚想起了赵敏蓁那双因为忍痛而拧紧的秀眉。

“原来当初，你有这么疼……”

“大人，你受伤了？”

婢女一声惊呼拉回了陈西瑞飘远的思绪，她刚想为陈西瑞处理伤势，却被他抬手拦下。

“不必，痛才好，痛才能清醒。”

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存放冰棺的冰室，这里刺骨寒冷，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

陈西瑞满目眷恋地看向棺中人，低声自语。

“枉我自诩聪明一世，却在这些事上如此糊涂，难怪你会对我如此失望。”

他想着，大概是从卫苍梧和谢言与赵敏蓁重逢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迷局。

“你这么好，身边总有许多人为你挂怀，我只是比他们早些遇见了你。”

彼时的陈西瑞还没有爬到如今这个地位，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丞，卫苍梧和谢言对赵敏蓁越关怀，他心底的不安就越发深重。

最后是老太师温南衣看中了他的才能，一路多有提拔指点，他才能顺利施展，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陈西瑞。

温玉是老太师的嫡女，弥留之际托付给了陈西瑞照顾，他也确实曾对少时的温玉付出真情，而今却成了他莫大的悔恨。

“是我无能，映鱼，是我一再错信至你于不顾，都是我的错……”

然而无论他如何忏悔，回应他的只有一室的沉寂寒凉。

这夜过后，陈西瑞一扫往日的颓唐，他在朝堂之上与温氏针锋相对，几乎不留余地。

温氏是世家大族，在汴京扎根已久，是以陈西瑞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只用了半年，就将温氏在朝堂的势力一一剔除。

他冷淡如冰的眸中深藏着滔天的恨意，终日冷若寒霜的脸只在回府后看到冰棺中的赵敏蓁时才会有所缓和。

他伏靠着冰棺，敛去眉目间沉重的疲惫，轻声开口。

“映鱼，我会让所有有负于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