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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清冷国师的第三年，
他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了他的小师妹入府。
命我取家族祖传雪参替她解毒，又亲手端来一碗泛黑的符水：
“喝了它你能忘了我七日，我要陪师妹完成她临终夙愿。”
我当着他的面饮下符水，如他所愿开始遗忘。
忘记他为了娶我，曾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登上九百九十九级阶梯。
忘记他为了师妹，将我囚困在大院中，事事不信我。
忘记我们之间所有誓言，忘了曾经爱他如命。
后来，他哭着问我：
“七日之期到了，为什么还没恢复记忆，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早已吞下明心丹，七日后会彻底忘记他。
而唯一的解药，是那颗被拿走雪参
服下明心丹的第五日，侍女来报他的小师妹有了身孕。
女人在他身后满脸笑意向我挑衅，他却出言维护：
“怀玉，此事错在我一人，师妹无辜，你不要对她心生怨怼。”
我心里的那根弦骤然崩断，身体再也无力支撑般栽倒下去。
醒来时，睁眼便见到灯烛摇曳下的他。
“你醒了?”
他清冷冷的声音里满是关怀，替我盖被子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还爱着我
我却一阵恍惚。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娶她人.让我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让她人怀上孩子，在我的痛处反复磋磨!
见我沉默，他和缓着语气和我商量：“凝姝，七日之期过后，我再来向你解释好吗?”
“国师大人言重，我与您素不相识，何来解释?”
我忍着胸腔里的不适，强撑着就要坐起来。
他又倏然沉了脸：“凝姝，你以前不是的这样的!”
“我们之间何至于为了小师妹闹的这么难堪?”
“我亏欠你的，等完成小师妹的遗愿，我自会补偿你，难道你连七日都等不了吗!”
每句话，都离不开师妹。
我垂眸敛下情绪，不想和他争执。结果转眼又看见他为师妹抄写的经书，字字都是在祈求叶殊平安顺遂，安度此劫。
我蓦然想起他曾经卜/算过，我和他之间的姻缘。
当时的卦/象是，互相克制，却留有一线生机。
成亲以来，我和他终相信，人定胜天。
我们偏要逆行天道，要把日子过好，要白头偕老，要儿孙绕膝。
而可此刻，我望着他，不答反问。“国师大人神机天算，能否算一算，我们的终局会是如何?”
男人指节蓦地一紧，他从不轻易起卦。
但此刻，他还是在神案上摆出了筹策。
随着筹策一根根摆开排布，他的眉心越蹙越紧，动作也变得极缓极慢。
少倾，他额间冷汗密布，怔怔看着卜算的结果：
“两爻变，归妹卦……天地不交，有始无终…”
得到这个答案，我反而松了口气。天命如此，造化弄人，怪不得我要放弃他。
可第一次，他说出了质疑自己的话“我可能，是算错了。”
他正要收拢重来，我却伸手拉住了他：
“都说一事一占，如今已知结果，也不必再重来了。”
“卦象……也不能尽信。’
他试图说服我，可声音却没有多少底气。
“这世上多的是人力不可及之事，反正你我相识陌路，国师大人又何须介怀?”
我服下明心丹已经六日。
和他再多的刻骨铭心的爱，也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纵使再不舍，再痛苦，我也笑得释然：
“国师大人是修行之人，当知晓有缘无分最不能强求。”
他却神情一痛，望着我的眸子深幽难测。
再出声时，声音哑到发颤：
“再等我一日，你就会想起我了···…到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等小师妹仙逝后，我们便再无隔阂。”
我凝望着他眼中的笃定，唯余苦笑。
我不会再想起你了，江凌……
服下明心丹的第七日，恰好是他与师妹的婚期。
府内锦色遍布，房檐廊角红绸高挂，大摆筵席广邀亲朋，极尽排场。
我身为他的原配发妻，却只能远远站在廊下。
看着他身着喜服金冠束发，亲自将病重的师妹横抱出别院，托扶着她拜堂行礼。
“一拜天地——”……
悠长地赞礼声，往来的恭贺声。
声声都如刀割在我的心上。
仿佛自虐一般，我想起当初与他成婚时。
他也是这样穿着大红婚服，清冷出尘的俊颜噙着笑，摇曳的红烛下眸中藏着万种缱绻。
“凝姝，我终于得偿所愿了。”
我们的大婚曾名动京城，而今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夫妻对拜——”
高呼声拉回思绪。
我撑扶廊柱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眼眶湿热着再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跌得撞撞回到房中时，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如今与他仅剩的记忆。
五年前，朝堂之上，他冷清的眸凝望着我：“楚将军，久仰。”
四年前，斜阳夕照下，他牵住我的手：“待至迟暮之年，我们便隐居山林，做一对闲云野鹤夫妻。”
还有莲池旁落下的第一个吻……而过了今夜，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将消逝。
我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临到这时，才发现是如此难以割舍。
可……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找来纸笔，就着明灭的烛光和府内的喧嚣，一字一句写下和离书。
泪水几次洇开墨迹，涂涂写写，已不成书。
直到最后被如潮的疲倦感淹没，心痛如刀锯时。
我因为明心丹发作而痛昏过去。万般的不舍与留恋，都在此刻化为不得已的解脱。
昏睡一夜，我被窗外透进来的光刺的睁开了眼。
我下意识看向空荡荡的床边，心口仿佛空缺了一块。
我怔然地摸上眼角，竟有泪痕未干
可我怎么会哭呢?
我明明是从不掉泪的人。
这份迷茫的无措，到看到桌上那封自己亲笔写下的和离书，才终于有几分了然。
然而，当时断情那份痛楚，我已经无法体会。
窗台喜鹊叫个不停，国师府仍余留着昨日的热闹喜庆。
我没带走任何东西，只将那封和离书留在了案上。
推门离开时，秋风涌动，那张薄纸飘然落地——
“国师大人，你我二人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便当各还本道。”
“前尘皆忘，经年勿想，今以此书，与君相离……”
……
夫君的师妹中毒将死，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的夫君陪伴在她身侧。
将师妹接进府中的那一日，江凌端来一碗泛黑的符水给我。
“喝了它你就能忘记我七日，我要陪师妹完成她最后的夙愿。”
可他不知道，早在饮下这碗符水前，我就已经决定要忘记他了。
七日之期一到，再见便是陌路。
……
京城，国师府。
我静静坐在窗边看向掌心的明心丹愣愣出神。
只要吃下它，我就能彻底忘记江凌。
江凌。
念及这个名字，诸般回忆如潮涌上心头。
嫁给他时，我也曾万般欢喜。
他也曾为我的一句喜欢，便费尽心力寻来孤本兵书。
彻夜挑灯为我亲雕玉佩，内里刻着“凝姝顺遂”……
夜风入帷，拂灭窗前黄烛。
我仍没有服下明心丹。
直到月照窗棂，一道清润的问询声远远传来。
“小师妹可安置好了？”
是江凌。
我觉得有些恍惚。
因为上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也是这样一个月圆夜。
那天，我们本约好一起团圆过中秋。
却不想他的小师妹叶殊吵嚷着要吃玉湘楼的银鱼羹。
我耐心解释：“现在天色已晚，店都已经打烊了。”
她却不依不饶：“那我想吃师兄做的长生粥了，以前在观里，他每年都会为我做的。”
我脸色一变，断然拒绝了她。
晚上，江凌便愠怒地找到我，冷声质问。
“小师妹只是不经世故，你何必要把她赶出府！？”
江凌性格冷淡很少动怒。
成婚前两年，我们夫妻恩爱，他承诺一生只我一人，绝不纳妾。
京城命妇，无不艳羡。
可第三年，他的小师妹入府。
我便频频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厉色。
“就为了这个，你要来指责我？”我平静地看着他，心底却泛起熟悉的绵密刺痛。
江凌却不耐与我争执，拂袖离去，丢下一句。
“与你争辩真是浪费时间。”
自这之后，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哪怕我们是夫妻，哪怕我们同居一个国师府。
我却数次被他拒之门外，连见他一面都难。
我楚凝姝，曾经也是朝廷红衣银甲，杀伐凌厉的宁边将军。
自从嫁给江凌后，我便放下兵书刀枪学作羹汤，打理着国师府内院的大小事宜。
伏小做低，委曲求全。
只为了江凌的爱。
三年来，我都快认不清自己了。
思及此，我再无犹豫，服下明心丹。
一倒难言的苦涩顺着喉管，侵入肺腑。
这时，江凌推门而入。
他一身藏青道袍裹挟着夜露凉风负手而立，面如雪玉，比月色更多几分清冷。
做国师这些年，他越发如谪仙。
江凌看不见我发白的脸色，开口就是他的小师妹。
“凝姝，小师妹她中了奇毒，命不久矣，最后这点时间，她希望我能陪她走完。”
他多日不来，一来就往我的心上插刀子。
我心中郁闷，语气也不善：“她身中奇毒，不是应该找神医吗，找你干什么？”
“让我看着自己的夫君陪伴在别人身边，我做不到。”
江凌平淡的脸色终于变了，目光冷若寒霜般扫过我。
“我早知你不愿如此。”
他早有准备地递来一碗泛黑的符水，不容拒绝。
“喝了它你就能暂时忘记我七日，我要陪师妹完成她最后的夙愿。”
我看着那碗漆黑的符水，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也死了。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他冷硬的面容也和缓下来，轻声哄劝道。
“待七日过后，我们依旧如初，好吗？”
和好如初。
纵使知道他是骗我，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符水，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江凌似乎错愕我的洒脱，脸色冷了下去。
过了会，才隐下脸上神色问我还记得他吗？
自然记得，明心丹是天下奇药，我事先服了它，那符水估计是起不了作用了。
可我望着他眼底隐隐的希冀，强忍下酸涩摇摇头。
他倏然松了口气，淡淡一笑：“无碍，眼下，我想向你求取内室存放的那株雪参急用。”
“小师妹中了毒，还缺一枚雪参。”
我不可置信地掐紧了掌心，细细密密的痛意盘上心头。
只因那株雪参，是我楚家祖传。
是化解明心丹让我恢复记忆的唯一解药。
也是我给自己和江凌这段感情，留下的唯一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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