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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栖在树枝上，非常圆润可爱，树枝下挂着个小巧的铜铃铛。“这是哪来的，蛮有意思。”

“在一个白俄杂货铺买的，不值钱的小玩意。”

因是背对着，姜薇没瞧见乔蓓唇角不自觉地一扬。再坐回来，她的心思也转了开去，“最近见过谢春么。”

一提谢春，乔蓓立刻显出敬畏之色，“他是锄奸队的老大，可以用神出鬼没来形容，我也不能经常见到。”

“也是个不要命的。”姜薇像是自言自语。

“谢老大可不一样，他的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都奈何不得。”乔蓓眼中闪动着光亮，“无论多艰险的任务，他就是能漂漂亮亮地完成，七十六号那帮人怎么围追堵截，愣是连他的衣角都挨不着。”唯恐姜薇不信，乔蓓接着说起谢春执行的几桩刺杀，过程的惊心动魄让姜薇直吸冷气。

末了乔蓓感叹道：“这么一个厉害角色，一开始我怎么都没法将他和你讲过的那个瘦弱阿弟联系在一起。”

“阿弟也有长大成熟的一天。”想到多年前那个豆芽菜似的小孩，姜薇微微一笑，直了直身子，“我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过得苦，其实说苦，谢春比我苦得多，可他从来不说。或许他吃过的那些苦，是为成为今时今日的他准备的。”

“小弟长大了，小妹也是一样，”乔蓓握住姜薇的手，“你要对我们多些信心。”

姜薇一怔，心中竟有些百感交集，她紧了紧握在一起的手，“好，总之不管怎样，大家都要好好活着，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和乔蓓见了这一面，姜薇有了精神头，言行举止便显出些不一样来。之后去随园川菜馆吃晚饭，凌雁秋一见她就说气色好起来了，是否有什么好消息。姜薇抿嘴笑笑，含糊地说，最近日本人在太平洋上吃了败仗，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她们穿过人头攒动的一楼大厅，往扶手楼梯走去。

这是姜薇第二次来乔迁新址的随园川菜馆，她仍觉得新鲜，四下打量着。除了店面明显扩大，内中装潢布置亦更加清雅舒适，闻名而来的食客自然只多不少。眼下晚饭才开市不久，大厅卡座已坐得满满当当，姜薇不禁笑赞道：“凌老板真是生意兴隆，饭馆才开一年多，就有了这样的规模。不过我得提个小意见：仍叫川菜馆似乎小气了点，这可不是原先的街边小馆了。”

凌雁秋闻言沉吟道：“有道理，我的目标是要越做越大，将来不光吃饭，还能饮茶，乃至于住宿。虽说这大概是很久之后的事，但不妨先换个名字，就叫……”

“随园饭店。”姜薇和她几乎异口同声。继而相视一笑。

“就是它了，明天我就叫人做牌匾去，还有餐具、纸巾……再登几天广告。”凌雁秋一锤定音，干练决断的生意人气度显露无遗，姜薇瞧着心折不已。

去二楼是双楼梯，她们说着话上了左边楼梯，没上几级，右边楼梯上头呼啦啦涌入一堆人。姜薇循声望去，原是一群保镖模样的人拥簇着一对华服男女下楼。

“什么人，好大的阵仗，”她喃喃道。

凌雁秋低声告诉她：“男的是国防部军需处长，姓潘，喜欢吃我们店的甜皮鸭和粉蒸肉，算是常客。女的不清楚，应该是头一次来。”

“贵客要走，你是不是得去打个招呼？”

“不必，他不喜欢外人靠近，侍应上菜都只能递给门外的守卫。”

说话间，姜薇从人群缝隙中瞥见那女子的侧脸，不由小小地吃了一惊。是数年未见的老熟人叶瑛。伊人盘着卷发，脂浓粉艳，身着海棠色绡花洒金无袖旗袍，露出一双皑皑如雪的手臂。那潘姓处长身形高大，双鬓斑白，正带笑对她说些什么，她始终低头望着脚下，瞧不真切面上表情，姜薇只觉得她整个人似有些僵硬。

老熟人纷纷登场～嘿嘿，是滴

第0111章 米白

收回心神上了二楼，姜薇一眼扫去，几乎所有雅间门前的珠帘都挽了起来，表示有客，除了凌雁秋单留给她的那一间。她过意不去地说：“其实我坐一楼卡座蛮好，不必每次都浪费个雅间给我。”

“哪里话，你是我的贵人，何来浪费一说。”

侍应过来为她们掀开帘子，推门进去，圆桌上已摆了几碟凉菜和茶水，还有一盘切好的西瓜。凌雁秋招呼姜薇落座，一面吩咐侍应上菜。

姜薇忙叫住，“嗳，两三个菜就行了，多了吃不完。”

凌雁秋笑吟吟地说：“吃不完就装盒带走，让你家老萧也尝尝。”

“带走可以，你得允许我付账呀，总这么白吃带拿的，下次我可不好意思再来。”

“姜薇姐，你又同我讲客气。”

侍应将菜品一一端上桌，凌雁秋搛起其中一样色泽红亮的牛肉，放进姜薇碗里，“你先尝一尝这道陈皮牛肉，包你吃了还想吃，以后没法不来。”

“阿秋，你生意越做越大，口才也越发好了，”姜薇半开玩笑地说着，将牛肉送入口中。果然醇厚酥软，微微的辣和回味绵长的陈皮香气缠绕在一起，教人一吃就停不下筷子。

她赞不绝口，还想打听打听这道菜的做法，凌雁秋却被伙计请去处理事务。正事比陪客要紧，姜薇当然催着凌雁秋先去办事，她边吃边等。

雅间里只剩她一人，静得能听见冷气机嗡嗡作响的声音。姜薇盛了碗豆花汤慢慢喝着，思绪重又飘回叶瑛身上。

在重庆那两年，她就听说叶瑛大红大紫，成了上海滩风头极盛的影视歌星。本以为重返上海后，在这名利场上迟早会碰到，不想叶瑛反而销声匿迹了，姜薇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打听。直到某日何慧仪在牌桌上谈起，姜薇才知道，当年叶瑛和银星老板魏远桥分手后，认识了商人范君智并与之相恋，感情甚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偏偏一次舞会上被国防部潘仲恩处长看中，极力追求，叶瑛道是已有未婚夫，坚决不从。彼时韩其章正极力拉拢潘仲恩，得知此事，竟派出手下特务恐吓殴打范君智，硬是把范君智吓得连夜离开上海。叶瑛知道了厉害，无奈委身，从此成为潘仲恩的禁脔，演艺事业全停，人都很少出来。

方才楼梯上所见，侧面印证了何慧仪所说不假。

虽然曾和叶瑛交恶，不过身为女子，姜薇没法不同情叶瑛的遭遇，和反感那强取豪夺的潘仲恩。何况里头还有韩其章在助纣为虐，这就更令她厌恶了。

没多久凌雁秋回来了，二人继续边吃边聊。谈到千奇百怪的食客口味，凌雁秋忽然想起什么，问姜薇认不认识谭家人。

姜薇刚吃了个香辣兔头，正拿毛巾擦手，闻言略一思忖，道：“做海运的谭家？”

凌雁秋说是，“谭家二房夫人的母亲是四川人，老太太久居上海思乡心切，下月做寿，二房请我们店大厨上门操办席面，让她尝尝家乡味。”

“哟，这下是声名在外了。”姜薇笑道：“不是说店里生意太好，几个大厨且忙不过来，怎么还接外面的寿席？莫不是佣金开得特别高？”

“佣金是次要，主要还是为了广结人脉。”凌雁秋说得很直白：“在上海滩这个地界，缺少人脉关系是走不远的。谭家虽分了家，毕竟树大根深，黑白两道都有人，有机会沾上边自是不能错过。这次承办寿宴，我想提前打听清楚他们家的规矩、偏好，争取办得尽善尽美。”

姜薇点头笑道：“果然生意人的头脑就是不一样，想得周全看得长远。”她想到何慧仪的密友马太太的堂妹，前年嫁给了谭家三公子，姜薇在牌局上听她提过两次，请她帮这个小忙应该没有问题。于是蛮有把握地说：“谭家那边，我帮你去打听。”

过了几日去史家打牌马太太也在，不出所料，姜薇一开口，马太太便爽快答应了。也是在那天的牌桌上，姜薇又听到了叶瑛的名字。是刘太太先说起的：“你们听讲了伐，潘仲恩的原配夫人病重，叶瑛快要熬出头了。”

何慧仪大不以为然，“哪能算熬出头，人家叶瑛本来有未婚夫的，被迫跟了潘仲恩这个半老头子，心里不定多难受。何况潘仲恩还有两个厉害女儿，都是难对付的。”

姜薇不解：“潘仲恩的女儿怎么了？”

马太太摸到张好牌，心里欢喜，含笑同她细说：“大女儿承秀已经嫁人了，二女儿承钰尚在念大学，她们一心认定是叶瑛勾走了父亲，气病了她们母亲，现在到处同人数落叶瑛狐媚，还放出话说早晚要教训叶瑛。潘仲恩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完全拿这对骄纵千金没办法。”

刘太太说：“女儿再骄纵，也没有干涉老子婚事的道理，我看老潘对叶瑛的架势，是一心一意非娶不可，那句话怎么说的——老房子着了火。”

太太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