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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少数人知道，江华食品厂的老板叫做江戎，老板娘叫做杨煦华，他们有一个独生子，取母名冠父姓，叫做江煦。
　　在江华厂如日中天的从前，江煦和大多数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和同学们成群结队的骑车上下学，也会为了送喜欢女生一个磁带，攒好几天的零花钱。
　　除了传说中捐了一个小礼堂保住学籍外，似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江煦同学，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厂二代，连他的女神米悠乐都不知道。
　　倒也不是小朋友真的懂得低调，而是从小江戎就告诫他，江华厂是父母的，他想要什么生活就要自己去挣。博士毕业后，江煦在奥克兰创办了动物学校，如果不是江戎突然脑梗，他应该还在好好当着首席训练师，用擅长的专业创造自己的理想生活。
　　从咖啡馆回到家，江煦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上了企业版领英，在搜索框输入“米悠乐”，很快就筛出来了米悠乐的简历。
　　从履历上来看，米悠乐果然一如既往的优秀。
　　她毕业时，恰逢全国掀起“万众创新，大众创业”的浪潮，创业服务行业炙手可热，学金融管理的米悠乐进入上海的一家做创业服务的大型国有企业，从简历上来看，主要负责协助企业做中长期投融资规划，政策申报之类的工作。
　　简历照片里的米悠乐，红唇轻弯，浓密微卷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在黑色 V 领毛衣上，纤长而白皙的脖颈间绕着一条单颗的钻石项链，而她的眼眸似水明亮，倒是让钻石有些黯然失色。
　　今天咖啡馆的米悠乐，一身深蓝色的运动套装，圆圆的脑袋上绑了个潦草的丸子头，没有深邃的眼线加持，眼睛回归了本身的圆润。不施粉黛的脸颊虽然依旧瓷白，但架上黑框平镜，整个人看起来像从十级沙尘暴中苟活下来的，毫无攻击能力。
　　这简历上的照片，绝对是 P 的。
　　关掉电脑，江煦扫了一眼书桌上摞成小山的资料，抓起写废的 A4 纸揉成一团，瞄准垃圾桶的方向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
　　偏了。再揉。再扔。
　　直到垃圾桶旁边围满了纸团，江煦又蹲在地上把纸团一个一个捡起来，通通丢了进去。
　　厂里的员工都相信，作为江家独苗的留洋大博士，又有海外工作经验，江煦就一定有重振江华厂的能力。但是外人并不知道，他研究的动物，干的是训练动物的工作。
　　面对企业管理，江博士一窍不通。
　　他面对员工问题时的游刃有余，一半靠演，另一半靠装。
　　他也不是没想过一整个转手，可江华厂近几年经营不善，加之江戎坚持着没有裁员，拖着上百号高年资的老员工，想找到一个愿意买单的冤大头资方，对江煦说，简直是白日做梦。
　　*******第二天，江煦在医院待了一整天。
　　晚上刚进家门，就见杨煦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和江华厂负责产品研发的白山聊天。
　　杨煦华问：“你昨天相亲怎么样?”
　　白山也好奇：“相亲去了？”
　　杨煦华无奈笑了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打算在国内发展还去相亲，以前介绍多少个没答应见。”
　　白山圆场道：“可能是太热情了，不好推脱。”
　　江煦笑了笑没接话，拿过桌子上白山带来的试吃品，这糕点盒的的确确是昨天米悠乐的同款。
　　江煦问：“白叔，咱们的试吃品，你们会送人吗?”
　　“当然不会，不成熟的产品拿出去，给江华丢人呢。”
　　由江煦暂代厂长后，不像江戎关心新品开发的工作，反而专注在资金和人力方面。懂得人都看得明白，这是安置员工另谋出路的打算。为了争取改变江煦的想法，白山都会挑选新品亲自送上门，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江煦都是照单全收。
　　难得江煦主动关心起新品工作，白山重新打开了话匣子，将刚才给杨煦华汇报的工作，又给江煦复述一遍。
　　江煦一边听，一边给白山泡茶。
　　他没有用茶几上那套繁琐待客茶具，专程取出了从景德镇旅行时背回来的小成套影瓷茶器。这套茶器色泽碧绿如湖水，杯身上画面雕刻的山水树木在日光照耀下美轮美奂，当初他看见的第一眼就走不动路。
　　江煦对茶并没有太多的讲究，不过是受了父亲的熏染。茶道的意境虽然一知半解，但他泡茶的姿态看起来还算流畅优雅。茶勺挑起了一小撮茶叶放进影瓷茶壶中，用热水将茶洗了遍，再将水注入茶壶，盖上杯盖静等茶香溢出，才提起茶壶将茶汤缓缓倾入瓷杯。
　　江煦双手把茶杯递给白山：“您喝茶。”
　　白山赶忙把屁股离开了沙发，两人距离太近，又不能完全站起来，只好躬着背双手接过茶杯，再重新坐回沙发。皴了的手指在杯沿来回摩挲，直到升腾的水汽散了还没有喝。
　　“小煦，不，小江厂长，虽然现在新品研发不太成熟，但大多数用的是边角料，所以没产生太多的成本。”
　　白山表情有些不自然，扭头冲杨旭华尴尬地笑笑。
　　杨煦华从他手里拿过茶杯，把杯子里的凉茶倒掉，又斟了一杯热茶，睨了江煦一眼：“诶呦，小江厂长，你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江煦垂头用食指挠了挠眉毛，有些不好意思：“我给白叔说过很多次，千万别这么叫。”
　　白山是江华厂的老员工，也算是看着江煦长大。从前见到江煦，都是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小江少爷，博士毕业不过两年，可能是如今系全厂生计于一身，留洋高材生的意气风发被磨了大半，沉稳非常。
　　难得在家显露孩子气的江煦，倒让他有了久别重逢的亲切。
　　白山从黑色掉皮的皮包里取出来一沓子资料，递给江煦：“这是你要的试吃反馈表，都在这了。”
　　很快，江煦便从这些表格里，找到几份最有价值的反馈表。意料之中，果然都是出自米悠乐一个人之手。
　　这几份反馈表，从一开始寥寥几个字的敷衍，甚至在尝到桃子馅的月饼后写道：“放过桃子吧，就让桃子好好做个水果吧。”
　　到最近，她居然自己做了一个新的试吃反馈表。
　　她把反馈表改成了双向填报，开头先是由糕点师填写新品介绍，包含风味，原材料，烘焙做法，预估热量等，接下来才是个人反馈的部分，方便试吃员有针对性提出意见。
　　杨煦华见他看得入神，把单子要来翻了翻，见到署名旋即笑了：“这个试吃员，你们这哪找来的?”
　　白山把茶杯搁到茶几上回答：“王姐介绍的，说是她家隔壁的孩子，失业了天天在家闷着。 他爸怕她时间长了心理上再出点问题，就让她先来厂里，和大伙在一起就图个高兴。”
　　江煦失笑：“她会失业?”
　　白山点了点头。
　　杨旭华又想起来什么，问道：“给你介绍相亲的警队老师，记得也是姓米？”
　　江煦对杨煦华从不隐瞒，他当然知道米悠乐的父亲是警察，米队提议介绍自己清华毕业的女儿给他认识时，他隐约猜到了相亲对象就是米悠乐，只不过时隔多年，他也不敢确认而已。
　　“老同学很久没见而已。”
　　杨煦华笑他：“是你想见她，怕人家还是不想搭理你吧。”******三人散会后，江煦开车把白山送了回家，路上听他一刻不停地讲了很多关于新品的进展，还有很多救厂子的新想法。
　　可是，江煦明白，江华厂没落的原因并不是不够努力，而是没努力在点上。习惯用 2G 网思维模式的他们，是留不住正在追赶 6G 网速的市场。
　　杨煦华也默许过，如果实在不行，卖了也好，只要能安置好员工就行。
　　白山住的地方是老城区，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是上了年龄的，早早就休息了。路灯嵌进空无一人的小巷街道，灯光映照在石砖铺成的小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秋风裹着远处江水的湿润气息，空气里混合着老城区特有的陈旧木香。
　　温度降下去后，很快车窗上就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江煦把车停在路边，刚才从白山嘴里拐弯抹角套出了米悠乐的微信名，很快在微博里找到了同名账号。学生时代的米悠乐，不管是写信的笔名，QQ 的昵称，还是邮箱的账户名都是一个，时隔多年，一个账户名走天下的坏毛病还是没改。
　　她的微博名叫做：叼金砖的小喜鹊小喜鹊的微博里，除了转发锦鲤，就是转发财神爷，隔三差五发两张中了五块钱的彩票，晒一晒太阳，感叹人生必须虚度，年华只能浪费。
　　妥妥一个毫无追求的财迷。
　　上一次，能让江煦看得如此上头的，还是米悠乐的 QQ 空间。
　　QQ 空间作为 90 后古早的暧昧公告栏，“心情说说”里那些暧昧不清又似有所指的心路历程，几乎都是特定更新给某个人看的。编辑文字的主人字斟句酌，读者逐字拆解，少男少女心里都有百转千回的情愫。
　　江煦也不例外，他每递出一封情书，就像蹲点限量版球鞋发布一样，守着米悠乐的空间动态，生怕错过第一手的爱情暗号。
　　可是一门心思学习的米悠乐，“心情说说”里始终是：学霸备考清华中，勿扰。
　　直到很多年后，各大社交平台都推出了特别关心的动态提醒，他却很久没有想要特别关心的人了。
　　翻完了米悠乐所有可见的微博，这下江煦可以确定，这只叼着金砖的小喜鹊，由于不明原因，反正现在是落在了他们家的四处漏风的枯树枝上。
　　车内一片漆黑，只有街灯微弱的光亮透过车窗洒落进来，映出他忽明忽暗的眼睛，从车外远远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孤独。
　　这个孤独的人一抬头，车前五米开外的距离，站着那只叼着金砖的小喜鹊，旁边站着恢复尚可的旺仔，把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小喜鹊皱紧了眉头：“它拉着我一直跑，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写的越来越好了谢谢喜欢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