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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顾杰盛压下心绪，拿起听筒，里面传出警卫员的声音。9

　　“团长，医院那边说周洁同志可以出院了，让您过去签个字。”

　　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知道了。”

　　他拿上帽子起身去医院，决定等处理完周洁的事就去找梅兰竹。

　　只是刚到医院门口，边听见子明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妈妈，为什么你要让我告诉爸爸，是梅阿姨推我摔倒的呢？不是说小孩子不能撒谎吗？”

　　顾杰盛步伐一滞。

　　紧接着，又听见周洁轻声细语的安抚。

　　“子明乖，这不是撒谎，我们只是在跟梅阿姨开玩笑，还有，让你交给邮差的信你给了吗？”

　　子明声音立刻拔高：“给了，但是爸爸经常来看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给爸爸寄信？”

　　周洁没有回答，反而纳闷地嘀咕起来。

　　“要是杰盛看到信里的内容，就算不跟梅兰竹离婚，也该处分她，怎么一直都没消息……”“但没消息也好，免得杰盛继续查下去，万一查到是我举报了梅兰竹的爸，我也得不偿失。”

　　一字一句，掀起顾杰盛心里的惊涛骇浪。

　　那封没有匿名的情书，以及梅兰竹父亲的死，居然都是出自周洁的手笔！

　　恍然间，梅兰竹绝望的眼神在脑海中浮现。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她内心无助和委屈。

　　尖锐的疼痛袭上顾杰盛的心，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时，周洁拎着热水壶从病房里出来，一见顾杰盛在外头，慌得手一抖，热水壶掉在了地上。

　　“杰盛，你来了啊，子明正念叨你呢……”

　　她扯出个生硬的笑，掩饰着眼中的慌乱。

　　顾杰盛阴沉着脸，寒凛的目光扫量着她：“那封情书是你寄的，连梅兰竹的父亲也是你举报的。”

　　他从没想过，他记忆中一直是温婉善良的周洁会有这样狠毒的一面。

　　而周洁白了脸，心一下坠入深渊。

　　顾杰盛听见了！

　　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周洁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都是我做的，但这一切都是梅兰竹该着的，如果不是她，我们俩早就在一起了！”

　　说着，她抓住顾杰盛的胳膊，软下语气，试图用柔弱深情勾起他的怜惜。

　　“杰盛，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梅兰竹性子骄纵，成分又不好，你就算离婚别人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可顾杰盛毫不客气抽出手：“周洁，我对你从来都是友情，无论我和梅兰竹之间有什么芥蒂，都是我们夫妻的事，我的妻子也只有她。”

　　说到这儿，他冰冷的语气多了警告：“能帮你的我已经帮了，最后侮辱军属的罪名，由你自己承担！”

　　话落，顾杰盛全然不顾周洁惊恐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开。

　　他以往沉稳的步子在此刻透着慌乱，懊悔和自责堵在心肺，让他难以喘息。

　　他竟然在无形中成为了周洁的‘帮凶’，一次次误会梅兰竹。

　　当初他答应过梅兰竹的父亲，要不惜一切护住她，可他身份特殊，很多事情不能跟她明说。

　　以至于结婚到现在，他都没亲口告诉她，他接受这段婚姻并不仅仅是为了报恩。

　　但在今天，他必须要跟梅兰竹解释清楚。

　　顾杰盛捏紧拳头，恨不能立刻飞回家属院。

　　只是那紧张跳动的心莫名升起丝不安。

　　没等顾杰盛平缓，警卫员接连撞了几个路人跑了过来，连礼都忘了敬，语气迫切。

　　“顾团长，出大事了！您夫人梅兰竹在公社的戏台子上自杀了！”

第11章

　　顾杰盛闻声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满头大汗的警卫员被吓了一跳。

　　“公社的人早上发现的，花了半天确认身份，现在人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顾团长，这次，您可能会有麻烦。”

　　顾团长的妻子公然带头穿着戏服自杀，这对于清扫活动来说，是一种挑衅！

　　但顾杰盛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他此刻只觉血液凝固，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她明明在家里，怎么会自杀？”

　　他不信！

　　他要回去看看！

　　顾杰盛还没踏出半步，就看到医护人员推着推车疾步跑来，推车上的躺着的人盖着白布，却遮不住这人身上的戏服。

　　和她垂下来，沾满鲜血的手。

　　“梅兰竹！”

　　顾杰盛疾步上前，拦住了医护人员。

　　顾杰盛常来医院，所以这些医护人员都认识他。

　　他们纷纷停下脚步。

　　“顾团长，节哀。”6

　　这样说，就是已经确认了梅兰竹的死亡。

　　顾杰盛双眼发红，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沙哑：“她，一定还有救对不对？”

　　医护人员见状，不禁叹息：“发现得太晚了，她失血过多，昨天半夜，就已经去世了。”

　　周围的人纷纷驻足，看着这稀奇的一幕。

　　“他们不是感情不好吗？怎么人死了，这么伤心的样子……”

　　“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人家怎么也是活生生一条命，就是这个时候敢穿着戏服自杀，诶，放在古代也是个奇女子了！”

　　“先走。”

　　顾杰盛深吸一口气，他不想让梅兰竹再在这里遭人议论。

　　他跟着医护人员一路往医院深处走。

　　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了。

　　他抬头一看，赫然写着三个字：太平间！

　　霎时，顾杰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支离破碎地疼。

　　进了屋子，医护人员自觉让开了道路：“顾团，您看看。”

　　他一步步靠近，却又觉得在一步步远离梅兰竹。

　　即便是到了这里，他仍然觉得，梅兰竹还是在家里等她。

　　他俯下身，对着触及到白布时，掌心忽的一颤。

　　顾杰盛心一横，掀开了白布！

　　一刹那，时间仿佛都凝固，本就寂静的太平间，仿佛在一个落入了空荡的黑洞之中。

　　等光下，梅兰竹以往红润的脸此刻异常苍白，她划着戏妆，双眼紧闭，乌黑的长发散落着，几缕乱发贴着脸颊。

　　而她的脖子上，一条猩红可怖的结痂伤痕尤其刺目。

　　她的血，就是从这里流干的吧。

　　梅兰竹是最怕痛，从前一点小磕小痛她在自己面前都娇气得不行的人，竟然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那时，她该有多绝望？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

　　顾杰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太平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家属院。

　　梅兰竹的死讯，早就传遍的家属院。

　　顾杰盛失魂落魄地路过走廊，邻居张霞看到他本来想宽慰几句，却又从下口。

　　只得说一句：“顾团，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她也觉得很奇怪，从前对梅兰竹恨得牙痒痒，但突然得知梅兰竹的死讯，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进屋后，张霞看着自家男人，神色戚戚。

　　“我怎么忽然很后悔，那天我们不说那些闲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第12章

　　顾杰盛推门而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一阵恍惚。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杰盛，开开门。”

　　是政委的声音。

　　顾杰盛麻木地去开门，政委看到就几个小时没有见的顾杰盛像是沧桑了十年一样，吓了一跳！

　　“没想到小梅竟然是这么个烈性子！拿自己的命跟你赌气！”

　　“她不是跟我赌气，她是绝望了。”

　　顾杰盛扫视着这空旷的屋子，语气森然：“我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坚决。”

　　“她死的时候，穿着的是《尤三姐》的戏服，那是我第一次看她唱的戏，她也是第一次登台，那时候她总抱怨剑太重她提不动。”

　　“可是现在，她竟然提起了那把剑，在自己的喉咙上划下了那么深的伤口。”

　　梅兰竹那时候的绝望，顾杰盛仅仅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他怎么可以给一个那么爱自己的人，那么多的痛苦？

　　“杰盛……”

　　政委闻言凝住，有些不忍。

　　却又见顾杰盛将梅兰竹随手搭在椅子上的围裙收起：“其实我总有一种她没死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我在客厅，她在厨房；我在家里，她出去买菜了一样。”

　　其实政委是来跟他说上边关于梅兰竹去公社自杀的行为恶劣，属于挑衅。6

　　顾杰盛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

　　现在，他却开不了口。

　　说到底，梅兰竹的死，现在的社会情况，要负一半的责任！

　　但没有人敢说真话。

　　“政委，上边决定怎么处置我？”

　　顾杰盛哪里会不知道政委的来意呢，回来的路上，他就知道，自己或许会被梅兰竹的自杀牵连。

　　他却觉得，这似乎是唯一可以让他赎罪的方式。

　　“还在商量，你早做心理准备，另外，节哀。”

　　政委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

　　次日清晨。

　　医院通知顾杰盛梅兰竹的尸体将被火化。

　　半小时后，顾杰盛赶到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直接递给了顾杰盛。

　　顾杰盛怔了一下，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两个小时后，顾杰盛抱着梅兰竹的骨灰盒，走出了殡仪馆。

　　自始至终，他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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