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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肘安娜还算是个很有人情味儿的老板，那天她很痛快就批准了朱晓叶的居家办公申请。
　　不过朱晓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每天她都扛着电脑，在东方医院的 ICU 外面一坐就是一整天，中午饿了就去医院食堂随便吃一口。
　　ICU 外面吵吵闹闹，病人送来一波又送走一波，动不动就上演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办公的地点。
　　可她心无旁骛，每天坐在等候区的角落里，带上 N95 口罩，插上降噪耳机，一边办公，一边时不时抬起头看看 ICU 里面有什么动静。
　　偶尔碰到有病人推进推出，她就立刻百米冲刺到门口，玩命向里面张望，企图在那些被各种监视器包围被各种管子五花大绑的病人堆里找到自己的爸爸。
　　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半死不活。
　　后来她终于分辨出来哪个是爸爸，他就躺在角落里的一张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稀疏的白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睛紧紧闭着。
　　她心里一阵难过，妈妈英年早逝，姐姐五年前出国遭遇意外走了，爸爸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那沈颂寒呢？
　　她不再当他是亲人了吗？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在她最需要他的那个夜晚，他并没有在加班。可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无法支撑她去验证这个猜测。
　　沈颂寒这几天倒是表现积极。
　　他每天晚上都会去东方医院接朱晓叶出去吃晚饭，然后陪她回医院坐一会儿，最后再把送她回世纪大道。他提出也搬到爸爸家陪她住几天，却惨遭拒绝。
　　朱晓叶回公司开 PRD 评审会的那天上午，他请了半天假替她守候在 ICU 外面。
　　平时总是要加班常常忙得连顿正经饭都来不及吃的投行精英男这次的表现算是可圈可点。
　　朱晓叶并不领情，只要是对着沈颂寒，即便是在饭桌上，她也臭着一张脸。
　　她唯一一次展露笑颜是在评审会那天，她的 PRD 经过几个小时的讨论顺利通过。
　　在确定开发周期时，研发却提出了一些异议，这时一直潜伏在电话上的肘安娜蹦了出来，她说自己收到消息，另一家大厂也正在开发类似的产品，所以据理力争要求研发将开发周期缩短。
　　她话音刚落，研发和测试的同事就不约而同地集体向上翻了个白眼，他们正与朱晓叶一起坐在大会议室里。
　　肘安娜这招狼来了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可以说，这是她次次推新产品时的惯用伎俩。有一两次的确被她说中了。
　　研发的同事也自有一套话术：“大厂之间的竞争每天都在进行，这不出奇，我们开发产品还得从实际情况出发，不能因为有竞品就盲目提速影响质量。”
　　“而且，你们这个产品上附加的需求太多了，等于第一个版本出来就是个相当成熟的产品，需要我们做的工作也是比较多的，里面 AI 互动部分要花很多时间。”研发组里的 AI 专家补充。
　　经过一番拉扯，他们敲定的初步时间表是——前端&后端开发：六个星期；测试：两个星期；产品上线：两个星期。
　　时间表落地，朱晓叶和肘安娜都长舒了口气。
　　当天她回到医院，沈颂寒也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爸爸状态挺好，医生说等会儿就把他从 ICU 转到普通病房再观察几天。
　　她终于给了沈颂寒一个笑脸。
　　爸爸转到普通病房后，也只住了两天。
　　星期六这天一大早，医生就通知他们出院。医院病人多床位紧张，需要加快周转。
　　朱晓叶长达数日的连轴转终于宣告结束。
　　下午她和沈颂寒把爸爸送回家，沈颂寒又去外面买了爸爸最爱吃的鲜肉小馄饨，爸爸吃了一大碗，然后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她和沈颂寒也吃了点小馄饨和凉拌菜。
　　“你晚上干什么去？”两个人正坐在餐厅的红木八仙桌旁，各自在手机上忙碌着，她突然抬起头问沈颂寒。
　　“我没什么事儿呀，”沈颂寒一直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话，看见她态度好像有所缓和，便献起殷勤，“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和爸爸好吗？”
　　“那你帮我看着爸爸，晚上我要出去放松一下，可能要半夜才回来。”
　　朱晓叶要去参加拉面店的试吃会。
　　“哦，那你注意安全，这些天累坏了，早点回来休息。”他伸出手想揉她的肩膀，却被她本能地甩开。
　　他立刻垂头丧气。
　　他了解朱晓叶的脾气，知道她偶尔也喜欢搞冷暴力，过不了几天，他哄一哄抱一抱亲一亲就好了。……
　　“扔掉吧。”
　　她起身去沙发上坐，顺手指了指桌上的外卖盒，里面有吃剩的半碗馄饨和小菜。
　　他乖乖照做，把手机锁屏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收拾桌面。
　　他的手机静音了。
　　锁屏界面却不停弹出微信消息提醒。
　　“大周六的，工作群也不消停！”
　　他发现朱晓叶的眼睛瞄了一眼他的手机，便笑着对她抱怨了两句。
　　可他的眼神里却不小心流露出一丝慌张，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正在系垃圾袋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
　　她盯着他，没说话。她确定他们两个想到了一起。
　　可沈颂寒没料到，那令他胆战心惊的一条条微信提醒，其实来自他的同事吹水群：
　　“最新的数据出来了，比想象中还要差！”
　　“再这样下去，IBD 业务真要废了！”
　　“已经准备回老家种地了～”……
　　沈颂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不像从前那么爱朱晓叶了呢？
　　大概是从几个月前她说想搬到翠泊天地那天起吧……
　　那晚两个人在家吃完海底捞外卖，依偎在沙发上，朱晓叶有意无意地聊起了房子。
　　她在他紧实的腹肌上一边画圈，一边道出最近一直盘亘在心头的想法：“颂寒，我同学群里这几天都在讨论换房子，我想以后咱俩要是生了孩子，现在这套房子肯定也不够住。”
　　他正低头将鼻子埋在她的发丝之间，沉溺于其中的味道，那是佛手柑洗发水融合了新鲜羊肉的味道，既难闻，又有点让人上头。
　　听到她的话，他脱口而出：“那咱们也换呗，我看华府天地附近有几个最近几年开发的小区都挺不错，房价比这里高一点，二十万出头，咱们把现在这套卖了，再加点钱换套大的！”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也不小，实用面积有一百平米，就是房间不太够用，两个大房间加一个小房间，顶多算两个半。客厅和餐厅的空间倒是很大，适合平时喜欢宅家的年轻人。
　　房子是沈颂寒的父母当年全款拿下的，没有贷款，把这套卖掉，置换一套单价二十几万稍微大一点的三房或四房，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毫无压力。
　　他没想到，两个人的看法第一次发生了分歧。
　　“华府天地离翠泊天地也不远，那咱们干脆考虑考虑翠泊天地呗！”
　　她抬起头望向他，她有着一对与脸型匹配的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话时一眨一眨，浓密的睫毛一开一阖，就像小时候女孩子玩的那种一立起来眼睛就睁开的大洋娃娃。
　　如果朱晓叶非要买翠泊天地的话，就算再奋斗五年，两个人到时最多交个首付，未来将背上上千万负债。
　　那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沈颂寒是做投行的，除了 IPO 项目，他平时也会帮有融资需求的企业牵线搭桥，介绍给其他业务部门安排借款或者发债。
　　可作为一个理性的享乐主义者，他却不轻易给自己的人生加杠杆。
　　他不是不爱豪宅，只是不想为了换房子而背负巨额债务，牺牲生活品质。
　　他很清楚，在魔都这个超一线大都市，他们夫妻俩过得已经是人上人的生活了。
　　两个人都是金领，年收入加起来有两三百万，不需要还房贷，也没有供养父母孩子的压力，他的父母常年在澳洲，难得回来一次，朱晓叶的爸爸虽然是一个人但生活完全可以自理。
　　他俩对奢侈品也没有什么狂热爱好，平时上班的行头都以满足基本商务需求为原则，衣柜里有几件昂贵的衣服，足够应付不同场合需要。
　　生活开销主要在吃喝玩乐上，高收入让他们早早就实现了米其林自由、新荣记自由和 Omakase 自由……
　　虽然他们工作忙，但每年也会挤时间出去旅行，假期多就去国外，假期少就在国内找个避世酒店隐居几天，给自己充满电再回来奋斗。
　　这种无债一身轻的高品质生活，沈颂寒很满足。
　　“要换就换个好的嘛！不然还不如不换。为了翠泊天地，我多等几年也无妨。”
　　这是朱晓叶的想法，简单直接。
　　她觉得两个人都在事业上升期，再过几年基本都将迈入管理层行列，收入比现在肯定会有明显提升，那大胆一点换套好房子不是很合理嘛！
　　她一向务实，这次却有点儿务虚了。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座梦幻城堡，她也不例外。
　　可沈颂寒不想为任何人的梦幻城堡而举债，即便那个人是他的老婆。
　　两个人 battle 了半天，最后他勉强同意了她的想法，敷衍的成分居多。
　　他想着，也许没过多久她的想法就变了，现在争论也没什么意义。
　　可从那天起，他对朱晓叶的感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个人在一起十年了，激情本来就已经消磨殆尽，感情里几乎只剩下亲情的成分，一番置换房产的大讨论，让亲情也变了味儿，他觉得朱晓叶爱房子已经超过了爱他。
　　当然，这极有可能是他在出轨之后，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找的借口……他绞尽脑汁拼命回忆，终于在过往发生的种种大事小情之中，挖掘出了这件最有可能令他对朱晓叶的感情产生变化的事件，并赋予了意义。
　　反正在他们讨论房子后的第三天，他就出轨了。
　　那晚，公司的私人银行部组织了一场 VIP 高级酒会，拉了几个投行部的男丁来充门面，陪私行的富婆们聊聊天。
　　一个丰腴的贵妇一眼就叨住了长身鹤立、头小肩宽的沈颂寒。
　　她一只手端着香槟杯，轻盈地穿过人群，飘到他面前。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勾勒出完美胸肌，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 Hermes 大地男香。
　　“你也是这儿的员工？”
　　“是的！您好，我叫沈颂寒，是投行部的！”
　　“哦，你看着挺不一样～”
　　“额？您是指……不一样的油腻？”……
　　酒会结束，他送她回家，才知道她住在翠泊天地。
　　她邀请他进屋，他站在客厅的巨型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繁华夜景，暗暗赞叹：怪不得朱晓叶想换房子，这里真的是魔都之巅。
　　转过身，女人已脱得只剩下蕾丝胸衣和丁字裤。
　　朱晓叶的第六感是敏锐的，两个人的婚姻出现了问题，沈颂寒出轨了。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和张陈玲在帐篷里把酒言欢的那晚，就在她兴致盎然地告诉张陈玲自己要换房子的那一刻，就在自己当时所指的方向——翠泊天地某一座楼的某一个阳台上，正站着自己的老公——沈颂寒。
　　他当时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印满粉色桃心的灰色平脚裤——情妇送的，正一边抽着完事儿烟，一边远眺自己的家。
　　冥冥之中，这对夫妻曾隔空对望。
　　所以男人出轨是常态，不让他们三妻四妾，他们就喜欢偷，这样才能满足他们朝秦暮楚的渣心哈哈，只要有机会，都不会拒绝，主动送上门的肉，不大快朵颐是一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