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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来清风朗月，从不曾失控过，此刻却连声音都发哑。

　　“能不能不走？我要娶你，绝不是一句空话。”

　　许青黛垂眸看着被裴骁年拽紧的手腕，浅浅凉意一直侵入心底。

　　“小侯爷，平心而论你我相识不过短短数日，既不存在情谊深厚，亦不曾一同经历生死……”

　　“你爱我什么呢？”

　　裴骁年眉心紧皱，薄唇微微张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青黛皱了皱眉，抽出手正要转身。

　　料峭寒风中传来裴骁年的低语：“我知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日，可这短短数日，我见到了你身上的非凡射艺，不畏强权，处事果敢。”

　　“情之一事，从来就不由时日长短决定。”

　　裴骁年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我会说服我爹让我娶你，我从来不在乎门第，只在乎此心相悦之人。”

　　“我裴骁年，此生非你不娶。”

　　许青黛想，世上或许再没有任何一句情话比这更动听了。

　　若是以前能听见裴骁年如此声声切切，自己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可如今，她丝毫没觉得喜悦，只觉荒谬。

　　因为假使她未曾因为退婚一事上京，裴骁年还是会因为爱上别人而同她退婚。

　　只是现下，他爱上的人恰好是她许青黛罢了。

　　许青黛驻足在原地，却没回头：“小侯爷可要想好了，我不做通房丫鬟，也不会给人做妾。”

　　“我虽身份低微，却也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否则，我宁可终生不嫁。”

　　裴骁年的声音更加坚定，目光灼灼望着她的背影：“你若嫁给我，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我绝不负你。”

　　闻言，许青黛的身子颤了颤，几乎要为他的用情之深之切而落泪。

　　她沉默良久，才开口问：“小侯爷，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最后一句。”

　　“你对薛小姐，究竟……”

　　不想话未说完，就被裴骁年急忙打断。

　　“霜月，我对天发誓，我与许青黛的亲事乃襁褓之约，从未谋面何谈情分？”

　　“她送来的那些书信，物件，我都了无兴趣，也从未给予过回应。”

　　“薛小姐日后定会遇到与她相配之人，但绝不会是我！”

　　裴骁年的每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落在许青黛的心上。

　　他不知道。

　　为了他口中所谓的襁褓之约，许青黛付出了多少。

　　她抛却喜爱的射艺长枪，日日天不亮就起床和嬷嬷学习管家御下之道，每每绣嫁衣禾服到月上枝头。

　　只为嫁给裴骁年后，能令他后宅无忧。

　　他更加不知道。

　　他口中那些无趣的书信，是她一夜一夜斟词酌句，写废七八张信笺才写出来的。

　　礼物也都是她耗费心力，或千挑万选，或亲手制成的。

　　许青黛眼眶通红，为了她曾全心全意爱慕过裴骁年的那些年。

　　“好，那我便等你，退了与薛家的婚约。”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没回，只身踏入风雪。

　　与身后满脸喜色的裴骁年不同，许青黛脑子里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

　　只要裴骁年正式上薛府退了定婚的庚帖，她和裴骁年，便是真正的两清了……

第7章

　　裴骁年看着许青黛的背影一步步被风雪吞没。

　　他不放心她一个弱女子，当即回府安排了影卫去找她。

　　在他正式退掉和薛家的婚约之前，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对霜月，他的确动了真心。

　　不仅要稳稳当当护住她，还要光明正大给她一个名分。

　　于是当夜，裴骁年便去了老侯爷的院子，执意要退掉与薛家的婚约。

　　秦老侯爷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逆子！我堂堂侯府，绝不容许你娶一个丫鬟！”

　　“这若是传出去，别人会如何嘲讽薛家小姐，说她竟然不如一个丫鬟！”

　　裴骁年眼眸低垂：“霜月是个顶好的姑娘，只是出身低微些，仅此而已。”

　　“至于薛小姐，是我对她不起……”

　　他其实很少顶撞父亲，唯有婚事是他一生的幸福，裴骁年不愿让步。

　　“婚约本就非我所愿，我与薛小姐无缘无分，她也大可另觅良人，何必强求。”

　　秦老侯爷被气的大骂。

　　到最后，裴骁年固执地在院中跪了一天一夜。

　　任由雪花飘在他身上盖了厚厚一层，脸色都冻得青紫也不肯妥协。

　　秦老侯爷打也打过，骂也骂了。

　　可侯夫人病故已久，他膝下只有裴骁年一个儿子，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第二日清晨时，老侯爷站在廊下看着他，只说了最后一句。

　　“裴骁年，你不要后悔。”

　　裴骁年垂着眼，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腰背却依旧挺拔。

　　“我裴骁年，此生绝不后悔。”

　　秦老侯爷看了裴骁年许久，闭眼长叹：“罢了……罢了，你既铁了心，这订婚契和薛家姑娘的庚帖，便都给你。”

　　“有负所约，我无颜再去见薛家人，这婚，你自己去退。”

　　裴骁年心弦一松笑了笑，接着便再难支撑，无力地栽倒下去。

　　昆吾连忙将他扶回房中，慌慌张张令人去请大夫。

　　可大夫还没来，裴骁年只微微阖了会眼，便挣扎要起来去退婚。

　　昆吾看得心疼极了，赶紧拦住他：“爷，您还没歇好呢，退婚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啊！”

　　裴骁年虽然虚弱，双腿跪得已经失去知觉，却仍旧坚定不移：“不行，我答应过霜月要娶她为妻，我一刻也不能等！”

　　昆吾拦不住他，只能哭着让人安排马车，扶着裴骁年，带着订婚契前往薛府。

　　一路上，裴骁年捏紧了庚帖，眼底的开心都止不住，不断催促马夫。

　　“快，再快些！”

　　京城薛府，只有薛蘅独住，薛家其余人等都在青州戍边。

　　裴骁年踉跄着进门，一眼就看见薛蘅坐在厅堂上座，神色凝重，周身泛着冷寒的肃杀之气。

　　他似是明白裴骁年来意，撇下唇角嘲讽。

　　“婚期将至，小侯爷此时退婚，教我小妹今后如何做人？”

　　“京城中对我小妹的流言蜚语，耻笑讥讽，你当真全然不知吗？”

　　裴骁年垂眸，默然不语。

　　他全都知道，却什么也没做。

　　又或者，这流言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顺利退婚，去娶他心爱之人！

　　薛蘅一拍桌案，愤然起身：“裴骁年，我小妹究竟有哪点不好，惹得你非退婚不可？”

　　正厅内，侍从噤若寒蝉。

　　唯有裴骁年淡然自若：“薛小姐并无过错。”

　　“是我对薛小姐无意，是无疾生性妄为，不喜规束，婚姻之事，实在不愿将就。”

　　“好一个不愿将就，那你我两家的缘分，到此也算终了。”

　　薛蘅向来疼爱自己唯一的妹妹，当即拿出裴骁年的庚帖，扔在他脚下。

　　“订婚契与庚帖，还你了，你与许青黛，自此两清。”

　　“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裴骁年虽被羞辱，脸上却不见一丝愤怒，唯有喜色。

　　他拦住昆吾，亲自躬身捡起地上的庚帖，而后又从袖中拿出订婚契与许青黛的庚帖。

　　“这是订婚契与薛小姐的庚帖，还请薛将军收回。”

　　薛蘅长眉一挑讥讽笑了笑，望向侧面的屏风：“应念，这既是你的东西，便由你亲自收回吧。”

　　裴骁年抬眸，惊诧偏头望向屏风。

　　下一瞬，许青黛从容地从屏风后款款走出。

　　她娥眉轻扫，玉簪挽髻，行走间衣袂飘然，与往日模样截然不同。

　　裴骁年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握住。

　　“霜月？你怎么在这……”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想，但是却不敢去认。

　　然而，在他痛苦难看的脸色中，许青黛收回自己庚帖，说出了那个他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小侯爷怕是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霜月。”

　　“只有我，许青黛。”

第8章

　　裴骁年脸上的血色一瞬褪尽，说不出一句话。

　　许青黛无视他苍白的脸色，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还请小侯爷，将庚帖归还与我。”

　　裴骁年慌忙收回庚帖，摇摇头：“霜月，不，许青黛，你一直都在骗我？”

　　“是你自己将我错认成丫鬟的，我不过将错就错。”

　　许青黛面无波澜，又说了一遍：“请小侯爷将庚帖还我。”

　　裴骁年像是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