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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秦绍的确没有失态,可不管他抓着桌角的手如何用力,嘴里的血腥味如何浓郁,他面上仍旧是从容冷静的。
“我会走的。”
他缓缓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夫人。”
宋夫人却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他:“没什么好问的,你快走吧。”
话音一落她就想往后面走——
“夫人这些年,过得好吗?”
秦绍还是开了口,他提高声音,仿佛生怕她走得太快听不清,可他的嗓子大约是承受了太过酸楚,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便再次撕裂起来。
宋夫人脚步猛地顿住,她大约没想到秦绍问得会是这么一句,浑身控制不住地一抖,猛地抬手捂住了脸。
宋汉文见不得母亲这副样子,转身就想把人撵出去,却被宋父拦住了。
他看看秦绍的脸,又看看自家夫人的脸,仿佛明白了什么。
“汉文,让他问吧。”
宋汉文愤愤不平地瞪着秦绍,仿佛他是特意来捣乱的恶人,脸上写满了驱逐。
秦绍有所察觉却顾不上理会,目光全都落在了宋夫人背影上,眼见对方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控制不住地抬脚上前一步,一字一顿重复道:“夫人过得好吗?”
宋夫人终于转过身来:“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操心……”
她顿了顿,终于肯再次正眼看向秦绍,“你呢?那样的大户人家,应该不会亏待你吧?”
这句话相当就是认了她的身份,钟白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真的没死,可既然没死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萧家?为什么都没去见一见秦绍?为什么由着他在萧家过那种日子?
她生在萧家,难道不知道萧家都是什么德行吗?
“不会亏待?夫人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他……”
“钟白,”秦绍轻轻打断了他的话,他目光仍旧落在宋夫人身上,“退下。”
钟白没听出来,他听出来了,宋夫人问这句话不是真的关心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而是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证明她当年弃子出走没有做错的答案。
“是不曾亏待……”
秦绍垂下眼睛,将所有酸楚压了回去,如了宋夫人所愿,对方果然松了口气,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一些,连对秦绍的排斥都散了几分。
只是她仍旧和宋家父子呆在一起,那幅一家三口的样子,实在是足够刺目。
秦绍忍了又忍还是侧开了头,他深吸一口气:“夫人这些年,可有回去过?”
宋夫人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秦绍不自觉激动起来:“怎么会没有?夫人离家多年,就没有牵挂吗?”
宋夫人这次迟疑了更久,眼神也逐渐复杂,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牵挂的。”
没什么好牵挂的……
秦绍被这短短几个字刺得心口鲜血淋漓,他本以为血脉至亲,是这世上最割舍不断的东西,可原来当真有人可以丢下十岁的孩子,十几年都不闻不问……
“那夫人为什么非要用那种法子?你知不知道……”
因为你一个谎言,有人痛苦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宋夫人眼底闪过心虚,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再让家里因为我承受流言蜚语,我也不想以后再有人来打扰我……”
秦绍忽然没了言语,明明一肚子话想问,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他以为自己对于母亲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可原来既抵不过萧家的名声,也抵不过母亲的安稳。
甚至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他仰头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得就像个笑话。
他想离开这里。
“我们走吧。”
陆姻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轻开口,秦绍反握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越握越紧。
“好。”
他再没看宋夫人一眼,拉着陆姻转身就走。
宋夫人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孩子……”
秦绍脚步一顿,迟疑很久还是转过身去,明知道不该再有期待,眼底却还是亮起了一丝光。
宋夫人咬了咬嘴唇:“孩子,你别怪我,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还那么年轻,不能后半辈子就那么过了,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秦绍慢慢睁大了眼睛,宋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自己是她的累赘吗?
是在说她那十年过得那般辛苦,都是因为他吗?
可,不是我求你把我生下来的……
秦绍的眼睛彻底暗了下去,他深深看了宋夫人一眼,所有对于她的期盼都在这一刻灭了。
“夫人说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夫人当年的所作所为,无可指责。”
宋夫人听出他话里刻意压制的悲恸,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解释,却被宋汉文打断了,他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不对劲,急切道:“娘,你真的认识他?他到底是谁啊?和你什么关系?”
宋夫人见养子如此着急,一时再顾不得秦绍,慌忙找了个借口:“一个远房侄子,当年在我家寄养过一些日子,没什么关系的。”
远房侄子……
秦绍轻轻一闭眼,就当是远房侄子吧。
他长揖一礼:“夫人保重,后会……无期。”
第251章我要套他麻袋
秦绍仿佛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被影响心情,回到龙船后便进了议政厅。
他没抱怨,没骂人,没有找借口发作,甚至是老安王和王家三爷因为在青楼看上了同一位花魁娘子而大打出手,闹到了他面前要他评理,他都耐着性子各自安抚了。
他平静得不像话,任谁都看见他都想不到今天下午他们经历了一场那样颠覆的变故。
可他越是这样,陆姻就越是揪心,她宁愿秦绍和前阵子似的,抓着一点伤痛就找她用苦肉计,喊疼喊痒,说他一个人不可以。
但他偏偏没有,甚至连安慰他的机会都不给旁人。
陆姻不愿意主动提起去戳他的痛楚,让他难堪,可也不放心就这么离开,只好在议政厅外徘徊。
蔡添喜不明所以,他完全没有看出来秦绍哪里不对劲,自然也不能理解陆姻的忧虑,见她如此还劝了两句:“姑娘不用担心,这阵子皇上忙起政务来都是这样的,有时候奴才起夜,还瞧见议政厅里亮着灯,习惯就好了。”
陆姻苦笑一声,完全没有被蔡添喜安慰到,一切如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她不自觉想起去兰陵的那天晚上,秦绍孤单坐在桌边悼念萧懿夫人的样子来,他一定将对方看得很重吧,否则怎么会时隔十几年仍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哀痛。
可这样被爱着的一个人,当初却为了离开而撒了那么大一个谎,甚至为了圆谎,这么多年都没去看过他一眼。
秦绍……
“公公,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给他做些东西吃。”
她忙不迭走了,甚至都没等蔡添喜说什么,她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不然只这么看着秦绍她都觉得自己要发疯。
好在蔡添喜也十分乐见其成,秦绍最近忙起来总是顾不上吃饭,有时候盯得紧还能吃上半碗面,一旦他忘了,秦绍也就跟着忘了,直到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才吃两口点心垫一垫。
他刚才劝陆姻的时候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总想喊太医来给他看一看。
可他毕竟是个奴才,有些话不能多说,也犯不上为了表忠心就真的激怒主子。
“有劳姑娘了。”
眼见陆姻走远了,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陆姻正要摆一摆手当作回应,可一动弹才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抱着萧懿夫人的灵位,这东西原本是在钟白拿着的,可回来的路上对方就不肯拿了,还偷偷仍在了墙角,她看见之后又捡了回来。
她能理解钟白的举动,这块曾经给秦绍带去慰藉的木头,如今的确充满了嘲讽意味,仿佛一个亲历了秦绍被欺骗被戏耍的见证者,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的狼狈和不堪。
可不管怎么样,这也是秦绍刻的,要如何处置只有他能做主。
只是她也不愿意再看见这东西,索性先回了一趟住处,将灵位放进了收着萧懿“遗物”的箱子里,这才去了厨房。
可她刚拐进长廊,就瞧见钟白鬼鬼祟祟打算下船,她直觉对方这是没打什么好主意,下意识就喊了一声。
钟白浑身一哆嗦,手猛地往身后一藏,果然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钟统领这是去做什么?”
陆姻抬脚靠近,钟白看见是她将身后的东西藏得更紧,头摇成了拨浪鼓:“没做什么,就是听说扬州的晚上更热闹,就想去见识见识。”
陆姻不信。
钟白虽然不爱计较,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不然也不会偷偷扔了灵位,所以,她不信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