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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海重新进入奉天殿，对圣上重复了薛青的话。

　　实际上就算他不重复，满朝文武也都听得见。

　　圣上暗自松了口气，再次转动起手里的十八子。

　　奉天殿里，鸦雀无声。

　　都在等待圣上的行动。

　　居子石皱起眉头，他一生孤直，不懂薛青跟圣上之间的弯弯绕绕，还以为薛青是真的愿意为了所谓的疑案，而舍生取义之人。

　　可是居子石身为刑部尚书这么多年，竟然不知云嫔淫秽后宫一案究竟有哪些疑点。

　　怨不得连老怪为薛青卜的卦象那么凶险。

　　有居子石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

　　狄罗已经确定，引香夫人的事是薛青从中作梗。

　　他停职离开了大理寺，那么薛青重审案子的时候，他便无法给薛青使绊子了。

　　只是圣上会允许薛青重审此案吗？

　　所有人都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沉默了许久，圣上才缓缓道：“大禹朝以孝治天下，先帝的旨意，连朕都不敢多加置喙。”

　　说了这一句圣上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

　　半晌后，圣上才怒道：“她要跪，便让她跪！朕倒要看看，是奉天殿前的宫砖硬，还是她的骨头硬！”

　　福海再次垂首，出了奉天殿给薛青传话。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薛青道：“劳福海公公转告圣上，非是薛青的骨头硬，而是天理昭彰，公道最硬。”

　　福海擦擦额头的冷汗，将薛青的话转达给圣上。

　　众文武大臣听了这话，皆是人心惶惶。

　　薛青这是公开跟圣上叫板，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圣上看起来是被这话气到了。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没人知道，圣上隐藏在心里的激动。

　　他想让薛青帮他把身世洗白，但那是先帝定的案子。

　　子不言父过，皇家更是如此。

　　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应下薛青的请求，否则就是不孝。

　　唯有让薛青苦一苦，他再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答应薛青的请求，方可两全。

　　圣上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继续议事。”

　　众人在殿内胆战心惊地继续议事。

　　薛青在殿外淋着风雪，继续跪着。

　　有了薛青的例子在前，众人都不敢再去触圣上的霉头。

　　一场朝会，有惊无险地度过。

　　众人纷纷散去，从奉天殿出来，大家一眼就看到跪在丹壁下、风雪中的薛青。

　　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鲜血凝固在脸上，眉宇间结了一层冰雪，嘴唇冻得发紫。

　　但是脊背依然挺拔。

　　众人下了台阶，路过她身边，无一人敢跟她搭话。

　　居子石想要凑近说些什么，被相熟的同僚一把拉住，暗中指了指背后的奉天殿，对他摇摇头。

　　薛青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从她身边路过，心里丝毫不起波澜。

　　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

第304章跪久了，是会冻死人的

　　薛青抬起头，微微张嘴，一股轻薄的热气从嘴里吐了出来，衬得沈珩的面目有些模糊。

　　沈珩手执一柄油纸伞，桃花眼里没有温度，只是略微扫了她一眼，便像旁人一样，径直离开了。

　　仿佛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挺拔的脊梁在沈珩走过的那一刻佝偻下来。

　　在被圣上打破额头的时候，薛青不觉得难受。

　　被宫卫拖出来打板子的时候，她不觉得难受。

　　带着满身伤，跪在凌冽的寒风里，她不觉得难受。

　　可是现在沈珩从她身边经过，她觉得整个人的灵魂像是要抽离身体一般。

　　痛不欲生。

　　身上的伤和冷，在一瞬间齐齐袭来，让她险些跪不住。

　　她甚至想拉住沈珩的衣角，挽留些什么。

　　可是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为她停留，他的伞不再为她倾斜。

　　又有什么好挽留的呢？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要冒的险也太多了。

　　有沈珩在，势必会影响到她复仇的步伐。

　　便如今日。

　　假如她没有屡次三番伤害沈珩，沈珩一定会在她刚站出来时替她说话，那么她的一应筹备便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她又不能把所有真相告诉沈珩。

　　沈珩跟她不一样。

　　他有长公主，有圣上，有君家，他的一切羁绊都是他的依靠。

　　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受万千宠爱长大。

　　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就算有，只要努力一把，便能得到。

　　他的人生太顺，唯一的顾虑还是圣上对其的宠信太过，要试着把握那个度。

　　所以沈珩自信满满，认为只要自己凭借一腔纯粹的爱意，便能跨越无数沟壑，跟她在一起。

　　一次又一次朝她走来，一次又一次撞南墙。

　　可是她不能。

　　她女扮男装，她有只能困于后院的嫡母和姨娘，有举步维艰的阿姐，有性子娇弱的妹妹，有支离破碎的顾家军，还有对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的深仇大恨。

　　她是她一切羁绊的依靠。

　　她无法不顾一切奔向沈珩。

　　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拒绝他的爱意，甚至是伤害他的一腔真心。

　　沈珩已经走远了，他留下的脚印被新雪掩埋。

　　就像是她们总要走向两个方向，过往种种，都将被掩埋，被遗忘。

　　她此生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了。

　　薛青眼里氤氲了泪水，又很快消失。

　　寒风将她的脸吹得生疼，身体上的伤正在一阵一阵袭击她的神经。

　　冷已经深入肺腑，连一颗跳动的心都结了冰。

　　薛青悄悄从荷包里拿出一片姜片儿来，塞进嘴里。

　　火辣的感觉让她的舌头变得麻木，一股暖流稍稍从咽喉直至胃里，让寒意驱散了些。

　　苦涩也占据了她整个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