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我知道她又要回家告状了。

4

暑假，滚热的气浪蒸烤着街上的行人。

到家门口，我发现门竟然换成了电子锁。

需要指纹。

半个小时前，我爸给我发过信息。

「睿禾，今晚学校有会，我回不去了。」

「有事找你阿姨。」

打手机也是关机。

姜佳妈妈刚发了个朋友圈。

是她和姜佳的贴脸照。

「庆祝女儿拿了省状元，今晚不回消息。」

「勿扰。」

我按了一阵门铃，果然没人开门，于是给姜佳妈发了个消息。

「家里密码是多少？」

她没有回复我。

摆明了是不想理。

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不痛不痒的刁难。

捏着手机，在楼下的花坛旁坐下来等人。

然而我从五点一直等到晚上八点。

天上开始下雨。

她们都没回来。

我叹了口气，走到保卫室，「您好，能借我一把伞吗？」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同学。」

我扭头，看见江序撑着伞，站在雨中。

朦胧的水汽氤氲了他利落的五官。

清冷感扑面而来。

保安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江序挑了挑眉。

「这么晚了，在外面干什么？」

他走到我身前，雨伞微微倾斜，遮在我头顶。

淋漓的雨滴很快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等我回答。

「我……忘带钥匙，回不了家。」

「你家长呢？」

「有事。」

「出成绩这天有事？」

他发出质疑。

我哽了哽，没说实话。

他犀利的眼神落在我头顶，片刻后。

「身份证带了吗？」

「没。」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

伞都遮不住。

江序叹了口气。

「我妈在家，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等一下。」

总不能让他这样陪我淋雨。

我点了点头，「谢谢学长。」

5

我没想到，江序家跟我家一个小区。

江阿姨很热情地接待了我。

还给我找了身干爽的衣服让我换上。

晚上十点，外面依然在下雨。

我家的灯依然没有亮。

江序从书房里出来。

「明天学校老师会带你去酒店。」

「当然，不是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只是填报志愿前，想跟你好好沟通。」

我有些拘谨，「我再想想。」

「嗯。」

江序没有强迫我立刻做决定。

反而倚着后面的花架，半坐下来。

垂着眼玩手机。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他的下睑投落阴影。

叫人看不清情绪。

我扭过头，盯着外面屋檐上落下的雨滴出神。

从前，只知道要好好学习。

早点离开那个家。

如今，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不奢望亲情。

就连青春期对宋川微妙的悸动，也在今天烟消云散。

似乎，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叹了口气，一扭头。

突然脑门顶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猝不及防，我后退了一步。

后腰出现了一只胳膊，扶住了我的腰。

「小心。」

江序的气息很淡，「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在你后面都不知道。」

我发现他穿了居家的睡衣。

微茫的手机光照亮了他干净利落的脸部线条。

清冽的气息扑面。

他高出我整整一头。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头顶的玻璃板上。

嘈嘈切切。

跟我的心跳声一样乱。

「没……没想什么。」

我脸红成一团。

「站稳，我松手。」

江序打断了我的话，似乎在他看来，只是个小插曲。

我匆忙推开，勾了勾头发。

匆忙转移话题。

「学长。」

「嗯？」

我犹豫再三，说：「我还没想好报哪所学校。」

江序垂下眼，十分有耐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妹妹。」

我说，「我不想……总是被人做比较。」

「从她来到家里后，我爸就总是夸她进步很快。」

「人很聪明。」

「姜佳她妈跟我说，不优秀没关系。」

「让我不要因为姜佳产生心理压力。」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仿佛说出来。

就证明自己是个胆小鬼。

不敢被人比较。

那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我忍了三年。

我拼命地学习，只是为了证明。

自己真的比姜佳优秀。

反而失去了学习的本心。

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江序的脸色渐渐冷下来。

「我记得你之前的愿望，是学计算机。」

「嗯。」

「清华的计算机系，是全国最好的。」

「你确定，要因为某些不重要的人，放弃自己的梦想？」

我抬起头，看着江序。

只见他瞳色很深。

「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打败她，不好吗？」

不好吗？

我愣住了。

压抑着的心突然狠狠跳动了下。

江序唇角挑起一抹讥讽，「他们想打压你，让你缩回蜗牛壳，当胆小鬼。」

「可你不是蜗牛。」

「姜睿禾，不如让他们看看真正的你？」

这一刻的江序。

虽然站在阴影里。

却格外耀眼。

「学长，我懂了，谢谢。」ӯž

江序轻笑出声，「陪你熬到现在，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谢，有点没良心。」

「什么？」

「不请我喝个奶茶？」

我后知后觉掏出手机，「你喜欢什么样——」

江序抬起手，弹了我个脑瓜崩。

「逗你的。」

「很晚了，该睡了。」

他转身进了屋。

留下我怔在原地。

手指盖在被他触摸过的地方。

一片余热。

6

雨下了一整夜没停。

最后江序妈妈收留了我，在客房暂住一晚。

第二天清晨，我的手机里，发现姜佳妈打来的十几通电话。

都是在凌晨。

那时我已经睡了。

吃过早饭，江序把我送到家楼下，就去跟招生组的老师汇合了。

我回家的时候，姜佳正在跟家里人讲自己考试的事儿。

「……我都做好最后一题答不出来的准备了。」

「但是没想到，第二问用了爸爸教给我的高数知识，算出了答案。」

「再套上几个像模像样的公式，把答案写上。」

「也能得不少分的。」

姜佳妈高兴地直拍手，「我们佳佳好样的。」

宋川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叔叔阿姨，我会对佳佳好的。」

他们见我走进来，笑容一扫而空。

就好像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突然见到了不速之客。

姜佳妈率先发难。

「睿禾，阿姨知道你没考好，心里难受。」

「可是你刚毕业，怎么心就野了，晚上都敢不回家了。」

「以后我们都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我平静地望着她，「昨天我就给你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

「是你没有理我。」

姜佳赶忙说：

「你自己先犯拧，没考过我，赌气不回家。」

「我妈没看手机，后半夜发现后，还不是疯狂给你打电话。」

我冷声问：「凌晨打吗？我睡觉时候手机静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姜佳妈捂着胸口，「哎……老公，我难受。」

那副样子，就好像要背过气去。

我爸沉着脸，「睿禾，跟你阿姨道歉。」

心里没有来生出一股怨气，我忍不住问他。

「所以您也认为是我的错？」

语气有些冲。

爸爸一愣，有些无奈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妥协。

「算了，就这样吧，你考了多少？」

又是这种语气。

就好像为了保护一个心里受创、无理取闹的人。

做出的一点牺牲和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