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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数打趣，“呦，不是刚才恶婆娘样儿，智商又上线了。”

“滚蛋。”

“我跟孟雪甯感觉差不多。”陆熠接话，“赵仁川宅在家那么长时间自暴自弃，不愿意见人，就是过不来。自己情绪上过不来。”

“是，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应该要如何如何，可就办不到。”孟雪甯与陆熠对视一眼，“人的情绪很难掌控，需要时间。”

谈话陷入沉寂，墙上时钟指向十一点。

“需要我做什么？”陆熠开口。

“倒也不是需要……”

孟雪甯见蒋数支吾，知道他生意人那前思后想的琢磨劲儿又上来了，忍不住替答，“他希望你跟赵仁川接触一下，问问具体待遇蒋老板再考虑，还有人家心里真实想法。”说罢瞪朋友一眼，“不输房子不输地，有话直说呗。”

“行。”陆熠不假思索应下。“我假期得去趟北京，等回来吧，尽快找个机会。”

“哪天回？”

“7 号下午落地。”

“诶？”蒋数看向孟雪甯，“你是不是也 7 号下午？”

“对。”孟雪甯答，“好像四五点这样。”

蒋数拍拍陆熠肩膀，“她跟她妈出去旅游，反正我也得接一趟。你回头看看几点落地说一声，时间差不多一起呗。“

“好。”陆熠看向孟雪甯，“发小就是感情铁，玩一趟回来还接。”

孟雪甯抬眸，总觉得他语气有些怪，可又识不透其中暗含的意味。

像玩笑，像感叹，像羡慕，也像……等自己去回应。

“就她自个儿我才不接呢。”蒋数夹一口菜，边嚼边道，“之前我们住对门你知道吧？小时候要不被拎到门外罚站，要不来这儿蹭饭，都是干妈大事儿小事儿照顾。现在也上岁数了，我这人就一个原则，能力范围内可以做的就尽力，能回报的更应该尽力。”

这番话在这种场合随口说出来，孟雪甯忽而泛起一阵感动。她不确定蒋数是不是喝了点儿酒，微醺状态习惯性表露心声，还是头脑清醒的很，将陆熠视作自己人愿意去表达，真心总在无意间，让孟雪甯感动的是——自己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一位挚友。

“干妈，对门。”陆熠小声默念，不由自主再次看向孟雪甯。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想看她，内心撕绞着在乎她与另一位异性的关系——蒋数明明是个不错的人，直接、仗义、聪明——可就是在乎。许是酒精作祟，陆熠在朦胧间认清自己的念头——

你们很般配，会不会像电视剧中演的有好友变恋人那一天。

可我不想，不想那样。

酒足饭饱，蒋数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大咧咧说道，“你俩收拾啊。为了整开业七七八八，我早晨五点起来的。容我歇会儿。”

他开发区新店明日开张，朋友圈已经预热一周，想不看见都难。

“刚才捉弄人没见你萎靡，要干活开始困了。”孟雪甯嘴里抱怨，还是倒一杯温水放到茶几上。

“让他歇会儿吧，自己干哪有省心的。”陆熠边说边上手整理剩菜残羹，指着一盘小炒肉问孟雪甯，“这个还留吗？”

孟雪甯见打包盒里的菜还剩大半，回句“要”，转身去厨房拿出干净餐碟和保鲜膜，“倒出来吧。这个鱼也留，别的扔了就行。”

陆熠照指令执行，两人一个打包另一个接过放冰箱，而后孟雪甯收拾餐桌上的酒瓶皮屑垃圾，陆熠端起碗筷径直去向厨房水池，挽起衬衫袖口，水龙头打开，他抄起一旁的洗碗布开始清洗。

“你在家做饭吗？”孟雪甯问。

“偶尔。我自己也不爱起火，就煮个面什么的。”

“会做？”

“当然。出国那几年功课好不好不敢说，厨艺练得响当当。”

孟雪甯“噗嗤”一声笑。

“你会做吗？”换陆熠发问。

“我不行。照着视频一步步来，做出来的东西……反正我妈说比狗粮难吃，没天赋。”

今晚从蒋数那儿无意得知孟雪甯父亲的事情，他忽而发现对方谈及家人确实只有“我妈”。哦对，羽毛球爽约那次她提到过自己的父亲，大学老师，教经济学。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和语气呢？陆熠记不起了。应该很难受吧，突然失去的痛苦就像一味哑药，每每想起，每每被提及，即便愿说也不知从何讲起，那是自己对自己沉默的挣扎。

陆熠明白那种滋味。

“挺贤惠啊。”孟雪甯不知何时走到身后，而陆熠正抓起一把筷子在控水，这一大力甩手胳膊肘分毫不差顶到她下巴上，孟雪甯“哎”一声退后半步。

“对不起对不起。”陆熠意识到慌忙道歉，放下筷子也不顾满手水就想去检查她的伤处，孟雪甯捂着下巴嫌弃，“你弄我一脸水！”

两人对视当下，不约而同笑起来。

陆熠在衬衫上蹭蹭水，歪头靠近看她下巴，笑意满满，“今儿是怎么了，光可一人受害。”

“你还知道！”

“疼不疼？”

“我顶你一下你疼不疼！”

此时的孟雪甯真真哭笑不得，顶了一脑袋薯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眼下又遭受另一场“暴击”——这运气，不买彩票可惜了。

陆熠安慰也不是，上手去帮她揉又不妥当，况且不知怎的，自个儿一个劲儿想笑。今晚聊天的内容、氛围、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倍感心安，好像这座陌生城市不计前嫌敞开怀抱接纳了他。它悄无声息安置一群可爱的人放到他身边，让他可以短暂忘记自己潦草、失意、无从自洽的人生。

可下一秒他又想到冯悦，就在楼下，她睡了吗？是不是还那么恨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去弥补去挽救。陆熠听到孟雪甯在问“喝不喝水”，可身体就像被注射了麻醉剂，脚步无法移动，嘴里发不出声音——我可以被接纳么？我这样的人。

孟雪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扬手递过来，“我看你车里放的都是气泡水，我也爱喝这个，喏。”

“孟雪甯。”他下意识唤声她的名字。

“嗯？”

孟雪甯望着他，面露不解。厨房开半盏窗，室内烟味已经消散。晚风顺空隙钻进来，轻轻柔柔，带几分凉意。总觉得对方有话要说，可内容是什么，关乎什么，孟雪甯全然猜不透。等上片刻没有听到下文，孟雪甯放下水瓶，向前一步抬手去关窗。刚握到铝合金窗棱，指背一阵凉意——

陆熠的手压在她手上，她听到他说，“我来吧。”

推拉轨道上了年头，加之油烟日日熏陶，厨房的窗户格外紧，每每她都要双手合力才可开关。

孟雪甯放下手，不打算继续追问——许是自己的错觉呢？对方根本无意讲什么，只是愣了神而已。

“最近别总吃力，手腕关节得好好养。”

他这样说，平平淡淡的语气。

晚饭时聊天话题曾引到职工运动会上，蒋数自称功臣打趣拿到混双冠军绝对有自己一份功劳，孟雪甯便同他们叙述比赛经过——前两轮打得还算轻松，到决赛前为让选手们休息，搞了个全体参与的击鼓传花游戏。说巧不巧，吴有成中了两轮。头一回拉着他的小徒弟崔铭上去吼了一嗓子《夜空中最亮的星》，第二回实在拿不出才艺了，给大家背了段贯口。“背得那叫一个逗，后边菜名全自己瞎编的，我们都乐疯了。我鼓掌鼓得劲儿太大，扯了下手腕，结果最后一轮决赛打得相当吃力，手差点儿报废。”

无心之语，想必被记下。

孟雪甯笑笑，“等我休息好再约你打球。不许记仇放我们鸽子啊。”

“怎么会。”说到这里，陆熠去看沙发上的蒋数——这家伙倒真舒服，怀里揣着一个抱枕，双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早已睡得鼾声四起。

凌晨一点半，不知不觉竟到这时。

孟雪甯也看过去，脸上没有一丝意外，显然这样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