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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过啦。”左冷禅隔着雾气回复。

　　“那她给我留什么东西了吗？”姜荼声音有点急了。

　　左冷禅手脚利索地把熘肝尖从锅里盛出来，端到桌子上，他抬手往桌上一指，笑着说：“都在这啦。”

　　姜荼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爸，这个和自己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红润着一张脸，堆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没心没肺地拎起一块羊排送到嘴里，三两下剃干净了。

　　“我就说闺女没白养，小小年纪就知道给家里赚钱了，爸以后可都靠你了。”

　　龙凤胎不知在抢什么玩具，闹了起来，继母大声呵斥一声。

　　姜荼努力克制着：“葛阿姨给我多少钱？”

　　“可没少给，平时抠抠搜搜的，看来这两年是挣了钱了，给扔下二百多呢。”

　　“还剩多少？”

　　“都花了啊，你也知道，你弟弟妹妹正是补身体的时候。”说话的功夫，左冷禅又切了一盘猪耳朵。

　　简直可笑，龙凤胎才三岁半，让他们啃羊排喝白酒嚼猪耳朵补身体吗？

　　终于还是没控制住，姜荼语气阴冷：“你们就那么馋，那么爱吃，怎么不撑死你们！”

　　左冷禅瞪着姜荼：“又抽什么风你！”

　　“这是我的钱，是我赚的钱！”

　　“你的不就是我的？不就是这个家的？”

　　“这钱我有用的！我要买鞋！”

　　“你买什么鞋？你脚上不有鞋吗？让你光脚了吗？”

　　姜荼不知再怎么说了，只觉得满腔的愤怒和不甘，以及无能为力。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姜荼很少哭出声来，据说她出生起就不怎么大哭，最难过委屈的时候也就是沉默着流泪，不说一句话。不讨饶，更不控诉。

　　左冷禅偏偏最讨厌她这样，哪怕嚎一顿骂一顿，或者撒撒娇嚷嚷出来，怎么着都比这样阴森森的强。

　　“不吃滚下去，看着烦，家里什么条件就要买鞋！”

　　一直没说话的继母抱起弟弟，来回踱步哄着，不紧不慢地说：“小小年纪，不要太虚荣哦。”

　　左冷禅：“跟她妈一样！”

　　姜荼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尽全力掀了桌子，满桌子豪华大餐都撒在水泥地上，狼藉不堪。

　　她最大的反抗就是破坏，向来如此。

　　左冷禅一声惊呼，左看看滚得满地都是的羊排，右看看已经摔碎的心爱的白酒，不知先救哪个，似乎哪个都救不起来，可他总得做点什么来缓解此刻的愤怒，他抬手狠狠甩了姜荼一耳光。

　　又一耳光。

　　直到姜荼摔在地上起不来。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龙凤胎也不闹了。姜荼费力地抬起头，看到龙凤胎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像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眨都不眨，鼻涕流到嘴唇下。忽地，她居然尝到了异样的咸味，手一抹，是一把血。

　　姜荼十四岁的生日就是这么过的，后来，她再也没有认真许过生日愿望。

　　不过她还是去参加了选拔赛决赛，也买了一双新鞋。

　　她用攒下来的那 40 块钱一番讨价还价买了双仿尚飞的假鞋，这双鞋看着跟尚飞一模一样，但走起路来会磨脚，鞋底还滑，姜荼想只要能凑合撑完比赛就好了。

　　比赛分为两轮，第一轮小组赛。姜荼本来是冲在最前面的，不过雪刚融化的跑道有点滑，她险些摔了一跤，跌到小组第三名，踩线进了决赛。

　　决赛前，她仔细检查了鞋底，系好鞋带，调整好心态，做了万全的准备，可还是出错了。在起跑的时候，猛冲出去的瞬间，她就听见脚下撕拉一声，然后随着一步一步用力撕拉声蔓延开来，她感受到脚趾露在外面，像是当众被褪去外壳的刺猬。

　　那双 40 块钱的假鞋就这样裂开了，可她还是拼命向前跑，哪怕被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超过去，她也坚毅地看着前方，带着一股宛如求生一般的力量坚持到了终点。

　　她自然是没有被选上的。

　　而那些被选上的同学，姜荼特意留意看了一下，他们脚下穿着的都是耳熟能详的赞助奥运的大品牌球鞋，都是大橱窗上的鞋。而自己呢，穿的是最小的橱窗里的赝品。

　　选拔赛结束后，她一个人留在体育场坐了很久，她知道她失去了能离开这里的机会，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拼一份好生活的机会。

　　她之所以这么重视这次选拔赛，是因为体校在省会城市，而如果在体校被选入国家队，将来会去北京，去全世界，她就能永远摆脱这里了。

　　没想到，败在了一双球鞋上。

　　那是姜荼第一次意识到一双鞋的重要性，不仅仅是取暖和走路的工具，更是能决定人生成败的武器。

　　一双好鞋会带你跑得更远，而一双糟糕的鞋只会把你困在原地。

　　那天，她看着绚丽的夕阳，发了一个后来她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幼稚又稍稍矫情的誓。

　　“我要好多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鞋。”

　　“我要过更好的生活。”

　　少女转头，不经意地看到旁边的镜子。也不知道是谁在体育场留下一面破碎的穿衣镜，清清楚楚地映出自己的容颜，她站在镜子前，拂去额角散落的刘海，认真观察自己的脸。

　　脸上还有没褪去的运动后的红晕，额头饱满，脸型瘦长，鼻子小巧地翘起来，衬得本就精致的眉眼都灵动了不少。是一张轮廓优越的脸，唯独嘴角自然地搭下来，看起来冷漠倔强，又带着点让人不舒适的阴郁。

　　左冷禅就经常这样评价姜荼：“一脸苦相，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姜荼凑近镜子，弯起嘴角，下面部的肌肉僵硬地向上牵引，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看上去有点尴尬，但是，不难看。

　　姜荼挂着这个微笑，走出体育场，沿着小城一条条熟悉的斑驳马路走回家，她内心已经没有了失去机会的遗憾，而是充满力量和希望。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当时十四岁的姜荼想。

　　后来，准确说，是十五年后的现在，凌晨五点，天还没有亮，姜荼从她位于北京东三环的卧室醒来，只觉得一身疲惫，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一只胳膊伸过来，隔着薄被轻轻搭在她腰上，修长的手垂在她小腹前。

　　“醒这么早？”

　　姜荼灵巧地翻了个身，毛茸茸的脑袋埋在男人的胸口，细细地蹭了蹭。

　　“老公，我做了个噩梦。”

　　“又梦到什么了？”

　　姜荼哑着嗓子，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般呜咽：“就你呀，梦到你这次出差又要一周才回家，我想你了可怎么办？”

　　陆祁墨笑了下，把胳膊缩了回去，下巴抵在姜荼脑袋上，翻了个白眼。

第一章 娇妻的自我修养

　　陆祁墨把胳膊抽回去的时候，姜荼几乎能想象到他翻白眼时傲慢的表情，可她却故意往他怀里扎的更深，紧紧搂住他的腰。

　　“我喘不过气了。”陆祁墨手落在姜荼肩膀，有往外推她的意思了。

　　姜荼死死抱着他：“啊我不管，我不想让你出差，烦死了。”

　　“几点了？”语气淡淡的。

　　“不知道。”

　　“我得起了，还得赶飞机。”这回，他真的推了推姜荼。

　　姜荼伸出一条腿扣住他，干脆挂在他身上：“要不你把我也带走吧老公！”

　　陆祁墨用了点力气，先把姜荼细长的腿从自己身上掰下去，又反手把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扣开，而后迅速起身下床。

　　姜荼看着那个一米九的身影逃似得闪进了主卧的卫生间，甚至裤衩都没穿好，漏了一小截屁股在外面，无所谓地笑笑。姜荼知道，他看似不耐烦，但实际上是享受大早晨这样被老婆撒娇纠缠的。

　　陆祁墨喜欢娇妻，这是一开始姜荼就知道的。

　　所以尽管她此刻因为没睡好头痛欲裂，尽管她不喜欢早晨陆祁墨怀里的味道，甚至盼着他赶紧出差越久越好，还是得把这套耍赖娇妻的戏码演足。

　　但这只是第一幕。

　　姜荼在陆祁墨洗漱时迅速下床，披上一件针织外套，去厨房熟练地准备早餐。

　　她先是把昨天买的全麦贝果放进烤箱，再煮上鸡蛋，又拿出一些谷物蔬菜放进破壁机里，接着泡上一壶咖啡，最后用煮好的鸡蛋和牛油果一起捣碎做了一个面包酱。

　　当陆祁墨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挺拔西装从衣帽间出来时，就看到一桌丰盛健康的早餐已经摆在那里了。同时摆在那的，还有他精致贤惠的妻子。

　　太阳刚刚升起来，透过落地窗铺进来，姜荼逆着朝阳坐在餐桌前，微微低着头，丝质的家居长袍垮垮地荡在身上，露出锁骨突出的肩膀，手上慢条斯理地给贝果涂抹面包酱。她脸色白皙均匀，长发蓬松地垂在一侧，翘起一只脚，细细的小腿轻轻勾着餐桌下的高脚椅。

　　陆祁墨喜欢娇妻没错，但姜荼很清楚，跟大部分男人一样，陆祁墨喜欢的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知道炫耀争宠的小废物。而是既能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贤妻，又能看脸色提供情绪价值的宠物。

　　当初与陆祁墨还没见过面时，姜荼就知道他的择偶标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贤，媚，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