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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证明楚深深身份的，是粘着的几缕红碎布——

那是金耀霆接旨前，亲自给楚深深换上的喜服。

金耀霆静静地看着躺在院子中间的那具骸骨，没有再留下一滴泪。

他的眼泪早已哭干了。

他跪到地上，颤抖的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不敢落下去触碰楚深深一下。

生怕这一碰之后，她就会碎掉，消失的更彻底。

将士们和家丁们无声的收拾着霍府的残骸，不约而同的绕开两人，不去打扰他们最后的相处和告别。

可直到夜幕再次降临，金耀霆都没有起身。

苍慎忍不住上前低声劝慰：“将军，将夫人下葬，让她安息吧。”

金耀霆眼睫颤了颤。

他知道，他不能一直带着楚深深的尸体，他迟早要和她分别。

但他就是不想面对这一刻的到来。

见他沉默，苍慎抿了抿唇，正要再次开口。

金耀霆终于站起僵硬的身子，他深深凝望了楚深深最后一眼，别开头，全身重量都压在苍慎扶着他的手臂上。

“拜托你……苍慎，好好安葬她。”

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看着她被埋葬了。

苍慎郑重点头：“是，将军。”

金耀霆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出霍府。

昨夜来传旨的太监再次站在了府前。

“霍将军，请接旨。”

金耀霆双眼空洞的跪下去。

太监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金耀霆肆意妄为，先后杀害丞相与尚书两位臣子，罪不容诛。朕念及其父卫国之功，赦免金耀霆死罪，遣回边疆镇守五年，非诏不得回。钦此——”

金耀霆缓缓俯身。

“臣，遵旨。”

第16章

金耀霆离开那天，长安街上积雪融化，真正迎来初春。

楚深深的骸骨葬在了霍家塚，以他的妻子的身份。

等他死后，他的牌匾会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

兰念没有离开，她选择留在霍府，带着霍府剩下的家丁重新整修霍府。

她说，她不想离她的小姐太远，她愿意一辈子守着她，日日为她上香祈福，打扫她的牌匾。

金耀霆同意了。

还有桃夭，她本就是金耀霆找来演戏的，楚深深生辰前一日，她就回了兰香坊，很有自知之明的没再纠缠过金耀霆。

她知道，那不是自己能攀上的人。

金耀霆几个月前回长安时，只带了他的一队亲兵。

这次再离开，除了这队亲兵，他多带走了楚深深亲笔写的婚书，和皇帝赐婚的圣旨。

而他的腰间挂着一直被楚深深珍藏的玉佩。

这玉碎过，被他寻了能工巧匠以金重新补好，却始终不能变回原本的模样。

金耀霆并不喜欢这种物归原主。

走出长安城门后，他最后远远眺望了一眼。

他的阿萤还在这里，终有一天，他会回到阿萤的身边。

两年后，边疆。

“捷报！霍将军带领虎焰军再次击退倭寇侵犯，大获全胜！”

驿使在沙荆城的长街上边跑边喊，喜悦的消息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沙荆城是边疆的一个小城，金耀霆的军队就驻守在这里，守护城里的百姓，也守着这道防线，守着大夏的所有百姓。

听到消息，街边铺子里的商户都探出头来。

“霍将军又胜利啦。”

“霍将军什么时候回来，让他来我这里吃饭嘛，我请将士们喝酒。”

肉铺子老板笑着看向客栈老板：“林娘子，你那是犒劳将士们，还是想趁机和霍将军多说几句话啊。”

林娘子白了他一眼：“别乱说话行不行，谁不知道霍将军有妻子。”

“害，说的也是。”

沙荆城里不少正值妙龄的姑娘都喜欢英勇帅气的霍将军。

有几个大胆的姑娘去表示爱意，被霍将军义正言辞的以已有家室的理由给婉拒了回来。

菜铺老板话锋一转：“你们听说没，过几天有一支优伶要来咱们着表演呢，叫什么……哎对，清水坊，听闻在扬州那边可有名了。”

林娘子没什么兴趣：“来咱们这种小地方表演图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有热闹看，也是给咱们小城添加一份色彩啦。”

几个铺子老板零零碎碎聊了几句，各忙各的去了。

另一边，军营。

金耀霆脱下身上沾血的铠甲，苍慎站在一边顺其自然的接过：“辛苦了，将军。”

“我没事，让医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金耀霆坐下，面容略有些疲惫。

他的确没受什么伤，但死在他手上的人也最多。

苍慎应了声，却还是担忧地看着他。

自金耀霆回到边疆，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从前他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

苍慎曾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命。

金耀霆那时坐在沙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嘴角有一抹淡淡的苦涩的笑意：“这世间有权势的人才有选择，我从前没什么所求的，但现在有了。”

后来苍慎才知道金耀霆是霍焰将军的儿子，而他所求的，苍慎在长安都见到了。

可以说曾经的金耀霆心里有一团火。

但现在，这团火熄灭了。

回到边疆之后，金耀霆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次次倭寇来袭他都冲在最前，杀的最多。

看上去似乎和以前的英勇无畏没什么差别，但苍慎看得明白，他是在求死。

金耀霆如今活着，就是为了死。

第17章

苍慎很担心这样下去金耀霆会变得疯魔。

犹豫片刻，他提议：“这次击退敌方，他们应该又能安静一段时间了，我看兄弟们最近都挺累的，听说过几天有支优伶进城，带他们回去休整休整？”

金耀霆垂眸看着指间摩挲着的玉佩，不太在意的点头：“行。”

苍慎无声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虎焰军进城的消息很快传遍沙荆城。

这小城本来就不大，住的人也不多，但每个人都很感激守护他们的虎焰军。

所以听到他们要来，各家商铺都连忙准备了各种东西，等着送给将士们。

虎焰军进城修整这天，那支传闻中的优伶也抵达了沙荆城。

两队人马同时行至城门口。

优伶队伍统共有五六辆马车，女子们嬉笑的谈论声从第一辆马车里传出，像银铃似的。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穿水蓝色长衫，执一把羽扇，面容清俊儒雅。

金耀霆拉住马的缰绳停下，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让行。

见状，那男人朝金耀霆颔首淡淡一笑：“这位瞧着器宇轩昂，应该就是虎焰军的将军，金耀霆将军吧？”

金耀霆循声看过去，神情淡漠地点了下头，并不想攀谈。

男人却走近向他伸出手：“在下清水坊坊主萧容，久闻霍将军大名，今日见到真是荣幸。”

金耀霆却是微皱起眉：“长安人？”

萧容眼底眸光闪动一瞬，面上笑容不变：“是，我是长安人，不过自小不在长安长大，随母亲去了扬州。”

清水坊的确是从扬州出名的。

金耀霆平淡地移开了视线，再次忽略萧容伸来的手。

萧容轻挑了下眉，也不觉尴尬，自然的收回手：“今晚我们会在沙荆教坊表演，将军来看吗？”

不等金耀霆回答，他身后一众年轻的将士争先恐后的探出头：“都能去看吗？”

萧容笑答：“自然。”

这时，清水坊第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

几个女子戴着各色面纱往外瞧，都想瞧瞧那位传闻中的霍将军是何等帅气。

“这就是虎焰军，看着好潇洒。”

“为首那位就是霍将军，果然名副其实，好英俊呢！”

边疆风沙大，人烟又稀少，沙荆城里的姑娘个个皮肤黝黑，带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而这群从江南水乡来的姑娘个个白皙水嫩，多看一眼都水盈盈的。

虎焰军的年轻将士哪里见过，当即就看楞了眼。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金耀霆，小心翼翼的发问：“将军，咱们……”

副将苍慎无奈的笑笑：“你们猜将军为何今日带你们进城？”

将士们怔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女子们嬉笑着放下了车帘，萧容也对金耀霆微微一拱手：“那晚上再见，将军。”

城门打开，清水坊的车队率先往里走。

这车队前两辆马车是坐人的，后几辆马车是装乐器盘缠的。

第一辆马车里的女子柔声萦绕不绝，第二辆马车里却始终静悄悄的。

金耀霆望向那辆无声的马车：“那里面是谁？”

萧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唇角上翘：“是我清水坊的头牌，一曲可掷万金。”

话音未落，那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一角。

那女子半张脸都掩在白纱之后，只露出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她眼睫微掀，正好与金耀霆四目相对。

只一眼，金耀霆狠狠一怔，胸口里死寂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停车！”

第18章

金耀霆突然的厉声让所有人一怔。

将士们手下意识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前一辆马车里的女子们戛然止声，萧容皱起眉，副将苍慎不明所以地去看金耀霆：“怎么了，将军？”

金耀霆没回答，利落翻身下马就径直朝马车走去。

他一把掀开车帘，双眼紧紧盯着那白纱女子的眼，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阿萤……是你吗？”

楚深深的那双眼睛每晚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绝对不会认错。

但这怎么可能？！

金耀霆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他半跪在马车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而白纱女子迎着他如炬的目光，声音平静冷漠：“将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声音不一样。

金耀霆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可他还是不相信，怎么会有人的眼睛和他的阿萤一模一样。

他凝起眉，伸手一把扯下了女子的面纱。

女子颤了下，下意识抬手遮挡自己的脸。

但仅仅这几秒已然足够金耀霆瞧清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