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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在小区门口下车后，我竟一步都迈不出，惊讶、胆怯、恐惧、悲伤，无数说不清的情绪将我密密麻麻地包裹。

我在小区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我才慢慢挪动着步伐上了楼。

I 区 10 楼 1004。

上楼，开门。

厅堂内昏暗无比，隐隐约约有哭声从房间内传出，我看着餐桌上摆放的东西，霎时间无法思考、寸步难移。ყž

是我的遗像啊。

12

手脚在一瞬间变得冰凉，我几乎感觉不到世界上任何其他存在，血液中的恐惧混乱跳动又静止，几次三番，捶打得我四肢百骸都传来无法形容的钝痛。

「谁回来了，是不是我的瑶瑶，是不是瑶瑶……」

嘶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壁灯被打开，我妈连拖鞋都没穿好，慌张急切地从卧室跑出来，我爸在后面怎么扯都没扯住。

看到我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短暂一秒后，我妈一下子扑上来，抱着我就哭，手掌不停地拍打我的肩背，「瑶瑶，妈妈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你跑哪里去了啊，你吓死我了……」

我爸也走过来，平日儒雅端肃的男人，早已经一身狼狈，眼圈通红，「瑶瑶，你……你跑哪去了，吓死我和妈妈了。」

我张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遗像还摆在餐桌上，让这场相逢显得无比辛酸又诡异。

「妈……」

半晌，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却都是哭腔：「我……我是不是……」

「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我妈一反往日温和，厉声指使我爸，「去，把那些不吉利的东西撤下去，我就说不要摆，不要摆，瑶瑶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我爸并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渐渐有了变化，是一反常态的悲哀与清醒。

门铃响起，来人是杨柳。

她看到我先是一怔，接着就冲上来抓住我的手，「瑶瑶，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没有拉住你……」

我摇摇头，转眼瞧着立在餐桌上的遗像，所有的一切连成清晰的线条，却哽在喉间，不得出口。

我爸看了下我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很轻，「让她走吧。」

我妈几乎是立刻就吼出了声，「你让谁走？让谁走？她就是我的女儿，你让她去哪？」

「你别这样……」我爸红着眼，四五十岁的男人满目酸痛，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我们的瑶瑶四月份就已经不在了，她是瑶瑶，但不是我们的瑶瑶了，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怎么不是啊，怎么能不是啊！」我妈哭得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痛从每一节字符中透出，「我的瑶瑶那么好，那么年轻，怎么就不在了啊，她好不容易回来的，好不容易才让她回来的……」

我听着，那一瞬间，只觉得心脏似被人活生生剥离的痛苦，痛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死地抱着母亲，一分一毫都不想松开。

我爸蹲下身抱住我和妈妈，压抑着哭腔的声音听得心脏都要碎掉，「她不属于这里啊，她不属于我们的空间，你和我一起看了那么多的书还不明白吗，这不是我们的瑶瑶了……」

杨柳在一旁捂着嘴小声啜泣，一时间，好像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在落泪，那感觉太痛了，痛得我几乎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不敢让空间时间再多进行一秒。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我妈才慢慢抬起头，她看着我的眼睛，伸手很慢很慢地在我脸上描摹一遍，声音轻轻地，「瑶瑶，妈妈很想你。」

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砸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谢谢你来看妈妈，妈妈真的很开心。」

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我死死抓着妈妈的手，即使疼痛浸在四肢百骸，让我忍不住发抖，却还是一刻都不肯松，「我也很开心妈妈，我好爱你，爱你和爸爸，你们选的旅游地点都很好，鲍鱼做的也一定很好吃，我都……都很喜欢。」

说到最后，我看着妈妈的眼，泣不成声：

「无论我在与不在，你们都要好好的。Ўʐ

「我爱你们，无论是哪个林瑶，都很爱……很爱你们。」

13

离开小区，杨柳一路跟了下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脸上第一次出现怯怯的表情。

「你不用这样。」我看着她，有点无奈，「我……我不是那个林瑶，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杨柳望着我，目光很哀伤，「那天，我又没能拉住你。」

这个世界的林瑶死于车祸，而那天在咖啡馆外，杨柳再一次目睹了好友的消失。

我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上前抱抱她。

杨柳在我耳边轻声道：「如果你回去了，也不要害怕，我相信，那个世界的杨柳会尽最大努力保你安稳的。」

我笑着点头，「我知道。」

……

打车前往春华山，这一次我走得不急不缓，不再散漫，也不再焦躁不安，我知道，自己的归处到底在哪。

春华山顶的地庙里依旧游人三两，我绕上上院，进殿，恭恭敬敬得上了三炷香，出门时正碰上熟悉的小沙弥，他看着我，淡淡笑了下，一作揖，「此去一帆风顺，路途平安。」

我道过谢，转身出了殿，殿外的树林间，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

杨柳背对着我站在那，似乎是在等我。

我迈步走至她的身后，终于听清了她口中的碎碎念。

「求求上苍神明，让林瑶早日归家。」

我默默听着，心底说不上什么滋味，能让她一个警察来寺庙祈福，看来我在原本世界里的消失，真的已经无法用常理解释。

深呼吸一口气，我站在她的背后，确实与她背对着背，完全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果我没猜错，杨柳在原本的世界里，是在一步一拜地求佛拜佛，她是要往山上去的，而我正好相反，我是要往山下走的，我要回家。

脚步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虽然慢，却并不害怕，而是期待着、渴望着，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踩着小路往前走。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想到陈科漂浮在蓄水池里的尸体，想到要面对的风雨，但我并不觉得怕，我只想回家。

不知走了多久，山上突然刮起极大的风，像我杀死陈科后，诉罪求佛时遇到那阵风一样，疾风几乎要把一切掀翻，却又在到达顶峰后倏然消减衰弱。

我扶着树慢慢睁开眼，发觉眼前的小路已经变成了下山的石梯，周围三两行人慢步在山间，鸟叫悠然，像是什么激荡都不曾发生。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手机震响两下才回过神。

是妈妈。

我愣愣地接起电话，「妈……」

那边怔忡一瞬，又惊又喜，「瑶瑶！瑶瑶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呢？在哪呢！」

接着她不知又在对谁说话，「接通了！接通了！」

我眼眶一点点热起来，看着山下温暖又熟悉的人间，勾起笑容，「妈妈，我回来了。」

番外

1.（第一世界妈妈视角）

瑶瑶失踪了。

6 月 10 号那天，瑶瑶联系不上了。

一开始我和她爸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孩子是没来得及回电话。可整整一天，她都没有再给我们回一次消息。

瑶瑶的好朋友杨柳是警察，我们报了案，拜托她全市调查，最后只看到瑶瑶上了春华山，却再也没有下来。

杨柳一脸懊恼自责，看向我们的眼神矛盾又复杂，好半天才道：「虽然我不相信，但林瑶，有可能是畏罪潜逃了。」

畏罪？什么罪？我们瑶瑶是最乖的孩子，不可能做违法犯罪的事。

杨柳带着我们和警察一起去了楼顶。

蓄水池打开，恶臭扑鼻，漂在池子里的尸体都已经浮肿，但我还是认出了。

那是我的外甥——陈科。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不相信这是我女儿做出来的事。

杨柳脱下警服，承认了自己的包庇罪，「林瑶是为了制止陈科的犯罪才错手杀了他，我目击了一切，却没来得及阻止, 也……确实犹豫了，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处置, 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一切处罚。」

他们把陈科的手机恢复好, 里面的视频一样样展示给我们看, 我真的不敢相信, 那样一个懂事温润的孩子, 私下竟是这样手刃他人的恶魔。

杨柳离开了警察队伍, 陈科也被安葬在了墓园。

可是我的瑶瑶呢。

我的瑶瑶，去了哪里。

2.（第二世界妈妈视角）

我在楼下看到瑶瑶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那么像, 一颦一笑, 就连叫我妈妈的语气声音都一模一样。

她就是我的瑶瑶。

我连忙拦住她，偷偷给瑶瑶爸爸打电话, 让他把家里的遗照藏好。

都是些不吉利的东西, 我就知道我的瑶瑶会回来的。

瑶瑶爸爸也不敢置信, 晚上，他拉着我又哭又笑, 最后却只剩下忧愁，「她真的是我们的瑶瑶吗？她是个活人, 但瑶瑶……」

「别在这胡说八道，」我打断他，斩钉截铁，「这就是我们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