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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子年纪不小了，你们俩都得抓点紧，趁着年轻怀上个儿子才好。」

成露避开奶奶的视线偷着往我碗里夹了块肉，小声说：「快吃。」

转过头她应和着奶奶的话，「行，妈，我跟刚子说。」

我咬着唇想，应该就是这个冬天，成露怀上第一个小孩。

然后顶着寒风去接过年在亲戚家打牌的我爸，下过雪的路滑，成露在路边摔了一跤，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孩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成露从此失去了做妈妈的权利。

我那天趴在病床上守着成露，天气冷，奶奶回去做饭，我爸压根不知道又去了哪里玩，只有我一个人，趴在成露病床前，听着成露的哭声。

她应当是很喜欢那个孩子，自己偷偷哭了很久。

我一直没抬头，我隐约着觉得成露并不想让我看见她的眼泪。

再醒来的时候，成露就坐在旁边笑着问我：「丫丫，吃饭了吗？」

好像她从来没有伤心过。

我转过头盯着成露的肚子看，我想，我得为成露留下这个孩子。

因为不想再见到成露的眼泪。

年三十这天，天上果然下起雪来，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路。

我爸从门外走进来，将帽檐在房门上敲了敲。

「做好饭了没？」

成露从厨房走出来，接过他的衣服说：「马上就好。」

我翻了个白眼，掀开帘子就看见奶奶坐在炕上认针，「丫丫，快来帮我一下。」

我坐在她身旁，小心地将细线穿进针孔。

「奶奶，下雪呢，别让我爸出去打牌了吧。」

奶奶扶扶老花镜，看着窗外不停下着的大雪说：「是啊，下雪了。」

「刚子，今儿别出去了吧。」

我爸洗了手坐在炕上，脚抬起来示意我给他脱鞋，我站在原地不想动。

「愣着干什么呢兔崽子！」

我被奶奶推了一把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心里念叨怎么在路上摔倒的不是他。

「那边都约好了，大过年的怎么能不玩两把。」

他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将瓜子皮扔在地上。

「成露刚刚打扫过！」我不满意地说。

「去一边去！」他踹了我一脚。

奶奶还在身后搭腔，「是啊，打扫不就是为了这一晚上嘛，你也往地上扔就行了。」

我撇撇嘴转身去厨房，看着成露在一片雾气中大汗淋漓地摆弄着铲勺。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她转过头来问：「怎么啦丫丫？」

我蹲下来说：「我帮你烧火。」

成露把我拉起来，「你穿着新衣服呢，不用！」

她拍拍我的衣裳，满意地笑起来，「丫丫，又长大一岁。」

我只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成露忙活，没多久她就忙好了一桌年夜饭。

就这么短的时间，我爸就磕了满地的瓜子皮，怎么不上火烧死他个王八蛋！

成露也不恼，招呼着我坐。

「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吃年夜饭，明年……也会是好日子的。」成露举着杯说。

我爸眼睛撇着电视，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碰成露的杯，成露的杯子一晃，「铛」的一声碰在了我的杯子上。

我仰头喝了一大口，因为有成露，以后的每一年，一定都是好日子！

4

吃了饭我爸就出了门，一夜都没回来。

初一早上，奶奶吆喝着成露：「去把刚子叫回来啊，该去拜年了。」

成露应着好，就开始穿衣服。

我跳下炕，跟在成露身后叫她：「成露，我一起去。」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意盈盈地说：「好呀。」

下过雪之后的大地软绵绵的，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声音，成露牵着我的手小心的走在路上。

我仰起头看她，就看见阳光洒在她的发丝，像是金黄色的光环笼罩着她。

「成露！」

她也转头看我，「哎！」

她今日穿了红色的花棉袄，这是过年前成露领着我在集市上买的，只不过我有一身，成露只有一件。

现在我们两个人都穿着红彤彤的衣服，在无尽绵延的大地上留下我们的脚印。

我想，成露，这次不会让你伤心。

「丫丫……」她笑着开口，攥着我的手却突然一松，我的脚下一空，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就是这里！

我迅速转身整个人扑在雪地里，垫在了成露身下。

没有那年刺目的红，我长舒一口气。

成露翻身站起来，拉着我站起来，「丫丫，摔到哪里没有？这太危险了，把你压坏了怎么办？」

我看着成露的眼睛，里面盛着满满的焦急、担忧，但是没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一把扑进成露的怀里，这里跟我预想的一样温暖。

「成露，吓死我了！」

我嚎啕大哭，任由寒风吹得我的脸生疼。

成露就安静地拍着我的背，她说：「丫丫，谢谢你。」

「成露，别走。」

她好像又悄悄地笑起来，语气轻快地说：「我不走！我还要做丫丫的妈妈呢。」

我躲在她怀里抽泣，像是终于确定她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小声说：「成露，我想你。」

自从前世离开成露的那一刻起，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成露。

许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她说：「我知道。」

我们这次叫上了我爸一起回家，他输了钱，心情烦躁的不像话。

我懒得理他，只拉着成露往前走。

时不时撇一撇成露的小腹，想着这里什么时候能生出一个小孩子。

但是直到地上的雪全部融化，天气开始变暖，树枝开始抽芽，湖边的芦苇荡长得老长，成露的肚子也没有大起来。

天气好了，奶奶就在檐下晒太阳，成露忙前忙后的晒衣服，她就盯着成露念念叨叨着说：「也不该啊。」

我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吃成露塞给我的桂花糕，也在心里念叨，不应该啊。

成露穿着个天蓝色的外衫，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过头对着我笑了一下。

「丫丫，来玩水。」

我挽起裤腿跑上前去，被成露一把抱起来丢在水桶里。

我「咯咯」地笑起来，跟成露一起踩着洗衣桶里的衣裳。

「成露，你喜欢小孩子吗？」

成露泼了一捧水到我脸上，「喜欢呀，喜欢丫丫。」

我甩了甩头问：「那成露自己的小孩呢？」

成露笑了一下，眼角眸光一闪，她问我：「丫丫希望我有自己的小孩吗？」

我没犹豫，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只希望成露开心。

成露笑着摸我的头，她说：「我有丫丫就够了。」

我当时很不能明白成露的话，还以为是哪里出了差错，可是过了两年，成露的肚子还是没动静，奶奶急了。

5

她堵在门口拉住我爸念叨着什么，成露倒是无动于衷的干自己的事情。

「丫丫，上学去。」

我应声从炕上下来，坐在成露的车后座上面晃晃悠悠的上学去了。

晚上放学回来的时候，就出了事。

成露没来接我。

以往这也是常事，我就顺着山路往回走，想着迎迎她，可直到我走到家门口也没看见成露的身影。

天已经黑了，家里亮着昏黄的灯。

我听见奶奶的哭嚎，「哎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听见爸爸的怒吼，「你说话啊！」

唯独没听到成露的声音。

我推开门，只看见奶奶坐在炕沿上抹着眼泪，我爸站在地上，他的对面站着矮他一头的成露，他们僵持着。

听见开门声，成露转向我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啊丫丫，没能去接你。」

下一秒我爸手中的杯子就狠狠砸向了成露的额角，我惊讶地叫出声来：「成露！」

「啪嗒」一声，有鲜红的血迹滴落下来。

「你是断我家的后！」我爸气势小了不少，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奶奶也吓得说不出话，只顾着来捂我的眼睛。

「成露……」我伸出手往前去够她，却被奶奶死死拦住。

「你滚！我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我爸别过脸，要将成露在这深夜赶出去。

我尖叫起来，「我跟成露一起走！」

「啪」得一声，我爸的巴掌也甩在我脸上，「不知道姓啥了你都！」

成露拿了块毛巾压在伤口上，晃悠着走过来蹲在我身前说：「丫丫，我会带你走的，等着我。」

我流着眼泪摇头，第一次憎恨自己未成人的身体，不能挡在成露面前保护她。

成露简单的收拾了东西走出去，跟我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离婚。」

「妈的老子怕你！离了我还能找到更好的！」

奶奶这时候又急起来，她应当是意识到了我爸是在胡说八道，手忙脚乱的去拉成露，「刚子胡说的，成露啊，你不吃那些药，好好给我家添个孙子，我们还是一家人，还好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