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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么？”陆劲反问。

“我……”许嘉南顿了顿，把头靠到陆劲外套上，“没什么想要的。”

陆劲头偏一点凑过去，两颗脑袋抵着脑袋，他说：“那我可以随意发挥？”

许嘉南看着手被一寸寸捏过去、盖住，皮肉相触的感觉有些温暖，她点点头：“嗯，什么都可以。”

陆劲握紧手笑了笑。

地铁不知不觉到站。

走出去，夜幕高挂，星稀月明。

然而要拐角时，许嘉南忽然在一盏路灯下停住了。

陆劲和她牵着手，于是也同一时间停下。

他垂头去看，许嘉南的睫毛像把小扇，遮挡了外来窥视，随着主人的一呼一吸微微颤动。

她ʝƨɢ在挣扎。

陆劲似乎有叹气，无奈又不忍，侧一点身，正对许嘉南，屈膝蹲低一些，终于一清二楚地和许嘉南对视，那双眼怯怯的，却没有继续逃避。

“若若，你听到多少？”他问。

许嘉南咬住唇，始终不抬头，“从……你说你不会和我分手开始。”

她听到那一句有多高兴，听到接下来的事就有多惊讶。

“知有，我，我只是……”许嘉南兀自摇起头，又蓦然消沉似的僵住，“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我有点高兴，但又觉得没什么好高兴的。”

那些事实对她而言固然震惊，推翻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一部分认知，但好像……也都无足挂齿，那个男人被坑了又如何，是他先无情，怎么能怪别人不义。

时间、感情、法律，种种因素，桩桩件件搅缠在一起，对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只有结果。何况就算真要论错，也绝对是那个男人实实在在不可饶恕地错得最多。

而夏芳……

妈妈不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失去第二个孩子，不是毫无准备地承受第二次丧子之痛，而且一举功成，永远地逃离了那个可怖的世界，连带她也不用再受苦受怕，这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足够她用数十年感到庆幸。

但是，这也比许嘉南想象中辛苦得多。

一个掺了误会的真相，和一个血淋淋的真相，她说不清究竟哪个更好，更希望哪个才是真的。

许嘉南今天大约已经哭够了，此刻眼尾微红，眼珠隔着一片薄雾看陆劲，却没有一滴晶莹的东西落出来，“我该不该……告诉妈妈？”

她一直在想这个。

她想安慰夏芳，却不想夏芳还要因此反过来安慰她。

陆劲直起腿，轻轻把许嘉南揽进怀里，让她不必一个人坚强地站着，手在她后背安抚地拍，隔了些时间，才道：“无论说与不说，你和阿姨之间都不会有变化。你们是母女，太为对方着想，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听到了，阿姨并没有阻止我告诉你。”

“不用顾虑，”陆劲松开许嘉南一点，捧起她的脸，微笑地给予答复，“只要你想，就可以。”

“……真的吗？”许嘉南凝望陆劲的面容，以及瞥见他身后、头顶满天深邃宽容的无边无际，不由自主鼻子一酸。

“真的。”陆劲肯定。

他唇在许嘉南头发上挨一下，像一个吻，“别勉强自己，顺其自然。”

许嘉南觉得很神奇，明明不该有感觉，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一股温暖沿着发丝滑入心里。她视线从天空回到底面，微闭上眼，用额头和脸颊蹭了蹭陆劲，钝钝地发出一个笼统的音节。

陆劲暗舒口气，将人抱了抱，然后牵手，回学校。

灯光拉长影子跟在身后。

·

时间不会因为每个人有所困苦、有所留恋或悔恨就停下脚步，生活继续往前走。

周日晚上陆劲才再次在寝室见到陈文南，周六晚上他没回来，估计和那个叫唐末的女孩有关。

陆劲不好多打听，陈文南也不是多话的人，除了趁没有其他人时简单告诉陆劲“那天的事不会大范围散播出去”外，别的一个字不提，陆劲心里讶异，见陈文南笃定又沉默的样子，猜大概是用了些不能明说的手段，于是不再深究原因或过程，只再次道谢。

之后两人在寝室相处不变，仿佛心照不宣，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看见的人，为对方保守秘密。

周三，陶艺馆老板通知坯体已经干了，可以来上色，许嘉南和陆劲商量了下，回复老板周五下午晚点去。

到了周五，许嘉南和陆劲一结束课程就乘地铁往陶艺馆赶。

两人几乎是双眼发亮地进店。

老板见了都忍不住调侃：“不用这么急，老板我是单身，就算你们逾期不来我也不会帮你们上色，只会不停发消息催你们。”

许嘉南和陆劲讪讪地笑。

老板拿着两人的编号卡去找，没一会儿就端着托盘出来。托盘上立着两个形态凝固的杯子，干干硬硬去除了水光亮泽，有种磨砂般的粗糙质感，却又神奇的光滑圆润，颜色朴素原始，土黄得有几分可爱。

“陶瓷烧制出来的颜色和涂上去的有出入，涂错了再改也比较麻烦，所以你们上色要想清楚，下笔小心，这是色卡。”

色卡就是一块块烧制好的彩色瓷片，三十几种颜色，缤纷满目。

虽然上次走时两人就已经看见了对方杯子的大体形状，但隔了几天，这次来再瞟到，质地和上次大不一样，有种熟悉的新鲜感，所以许嘉南和陆劲默默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同时扭头，依旧秉持着“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的信义约定。

直到将半成品交给老板重新编号以备烧制，双方才终于大胆放纵地仔细观察对方手中的物体。

许嘉南做了一只高矮适中的杯子，从杯口到底面，侧看是一条直而不弯、凌厉的斜线，杯口却浅浅冒起两只风格迥异的耳朵，尖尖小小，两只耳朵下的把手更是一条毛茸茸的从宽到窄的尾巴。

如此可爱，整体配色却出乎意料，又仿佛意料之中地选择了蓝绿渐变，像森林，也像海浪，层层叠叠从上方天空留白晕染开，沉静优雅，耳朵尖两点灰影，下头还藏着腮红，似乎装酷失败，温柔羞怯通通败露。

许嘉南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成这样，这是“她”，还是“陆劲”？她只是随着手用力或放松，形状就自然而然出现在了眼前。颜色也是，她觉得陆劲和这几个颜色很配。

而且……

许嘉南眼神闪烁，强作平静，不做多余的动作吸引陆劲注意，却又时不时暗暗瞟向身侧，似乎也矛盾地期待陆劲能敏锐地发现端倪。

——她画了一圈彩虹在杯底。

杯子里面，圆圆一圈，一喝水就会看见，躲也躲不开。像一个限定专属、只此一家的记号。

她给他的记号。

许嘉南为这个念头感到心热，敛下眼睫平了平心绪，重新抬眼时尽量把目光集中在陆劲手里。

那是一个没有把手的杯子，高度更加修长，口径比底部略大，比直筒型多了几丝纤细精致之感，然而杯壁却并没有相对地变薄，有一定厚度，但又不至沉闷粗莽，是一种适中而微妙的协调。

整个杯身几乎不见装饰，只从顶部往下掉落两片细刀雕刻的花瓣，落到底面成了几朵懒懒散散形态各异的花，素雅洁净，娇美活泼。而颜色方面，大面积铺了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