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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盼比刚才更暴躁了：“你还知道那是你儿子，他活着的时候你管过吗？现在惺惺作态，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我就是……我就是愧疚！”

　　“呸！我哥走了，你愧疚了，你真会挑时候！”

　　没想到，顾东来直接哭了：“……我没想到他会走啊……这么多年了……谁能想到突然就走了……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顾奇会永远躺着等他，等他哪天闲着没事儿干了，再配合他表演一出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戏码。

　　顾盼大声吼道：“滚！”

45 没有下限

　　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的张绾青终于说话了：“你在愧疚什么呢？”

　　“我……我愧疚没照顾我儿子！”

　　顾东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起来确实很悲恸的样子。

　　这个场面太滑稽了。

　　顾盼感觉很丢人，开始疏散礼堂里的亲戚朋友，游漪和周凡帮着一起。大家很识趣地准备走了，离开之前过来和张绾青打招呼，嘱咐顾盼千万要照顾好妈妈。

　　很快，就只剩下几个人了。张绾青，顾盼，游漪，周凡，顾东来，还有顾盼的姑姑。

　　张绾青还是笑着说话：“小奇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来看他呢？”

　　“……我总不能空手来吧？他治病需要钱，我想着攒点儿钱再来看他。不过，这些年家里也一直不宽裕，孩子留学、结婚、买房，哪样儿不需要钱？我一直没腾出手来……”

　　顾东来嘴里的孩子，指的是他再婚生的女儿。

　　在他看来，这个理由太充分了。他有这个心，只是没有这个力而已，他很无辜。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顾盼听不下去了，指着顾东来的鼻子说道：“你的钱都要花在现在家里的孩子身上，当然没钱给我哥治病了。按你这个逻辑，将来孩子还要生孩子，孩子的孩子还要留学、结婚、买房，等你进棺材的那一天，也不会有钱给我哥的。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我哥知道你来了，他都走不踏实！你给我滚！滚！”

　　顾东来完全不是顾盼的对手，瞬间懵了，赶紧找补：“你哥生病，根源在你妈，你对我吹胡子瞪眼干什么？我有钱就给，没钱就不给，谁遗传的谁负责，我这话说的有问题吗？我看你就和你妈一样，不讲理，只会祸害人！”

　　他的矛头对准了张绾青，这触到了顾盼的逆鳞。

　　顾盼也想不明白，顾东来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怎么还能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张绾青的基因缺陷导致顾奇生病，所以才被顾东来拿捏住了。提到这个问题，顾盼有些犹豫。她也是基因缺陷的携带者，而且还因为这个不想结婚生孩子。虽然现在第三代试管婴儿可以保证孩子不遗传基因缺陷，但是她没办法保证自己不发病，一旦发病，就会拖累孩子。所以，她是不是也在隐约认为把基因缺陷遗传下去是不道德的？但是因为张绾青是她的妈妈，她爱自己的妈妈，所以她不愿意指责妈妈。

　　想到这里，顾盼的大脑一片混乱。

　　顾东来真的有道理吗？张绾青是罪魁祸首，顾东来是受害者吗？作为受害者，他抛妻弃子是可以被理解的吗？

　　顾盼努力理清思绪：“当初是你们两个人共同决定生孩子的，不管孩子什么样儿，都应该负责到底！按你这个逻辑，只要生出来的孩子不满意，就可以扔下不管，岂不是满大街都是弃婴？”

　　顾东来发现顾盼态度松动了，赶紧火上浇油：“哪里是不满意啊？根本就是有病啊！”

　　说来说去，反正是要把锅往张绾青身上扣，他是清清白白一个好人。

　　顾盼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如果不是周凡拉着，她早就冲上去撕顾东来了。

　　没等顾盼开口，张绾青先说话了：“孩子有问题，你要走，我不拦着。你再结婚生孩子，也是你的自由。离婚的时候，你分走的一半财产里，多少是我赚的，多少是你赚的，你心里没数吗？离婚之后，小奇就没花过你一分钱。我的孩子生病了，我赚钱给他治病。这么说来，你和我结婚，不仅没什么损失，还赚了不少。”

　　张绾青的语速很慢，她的面部肌肉萎缩严重，已经不能支撑她像以前那样说话了。但是她的声音很有力，一字一顿很清晰，仿佛敲下的木锤，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如果把基因缺陷遗传给小奇是张绾青的错，那她也已经弥补了。她既没耽误顾东来的人生，也没给他造成什么经济损失，甚至还被他分走了一笔钱。

　　张绾青依然神采奕奕，依然笑意盈盈，只是表情里多了几分凝重，还有几分嘲讽：“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愧疚，愧疚没照顾你儿子，那他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呢？我家有钱，不差你手里的几个铜板，不需要你带着钱来看小奇，你肯定知道吧？该来的时候不来，现在他走了，你又折腾什么呢？”

　　顾东来扯出了钱的大旗，就是为了掩盖自己没来看小奇的事实。他不是没有这个力，就是没有这个心。如果他这个当爸的在儿子葬礼上连面都不露，肯定会有人回去散播不利消息。他不是愧疚自己没照顾小奇，是想堵住大家的嘴，顺便把脏水泼到张绾青身上，掩盖自己的污点。

　　“我折腾什么呢？还不是拜你所赐！你是做生意的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我比不过你，但我也不怕你！”

　　顾东来就像一把弹弓，突然跳起来了，脸红脖子粗的，看起来有点儿吓人。

　　“你的意思是，你生的儿子有病，你花钱给他治病，我不仅没吃亏，还占了很大的便宜。事实是这样吗？不是！这个儿子是我的，我如果不管，别人会指着我鼻子骂的。这些年来，我挨了多少骂？为什么不骂你？最该骂的是你！”

　　顾东来只知道顾奇生病了，不知道顾盼也携带着基因缺陷，不然肯定也要把她捎带着。

　　顾盼最看不得别人说张绾青，尤其这个人还是顾东来：“既然害怕挨骂，那你可以管我哥啊！没人拦着你啊！”

　　“又不是我遗传的病，我凭什么要管？管他，我要付出多少代价？多少钱？多少时间？最后还是不中用，这么早就走了！”

　　顾东来咄咄逼人，在自己的逻辑里完美闭环。总之，他的意思是，只要和张绾青生了孩子，就是他亏本儿！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有的人勇敢负责尽心竭力，却携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基因缺陷；有的人自私狭隘唯利是图，却可能健康美满长命百岁。善恶到头终有报，从来不是什么真理，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助的祈祷和梦想。

　　顾盼的姑姑在旁边看了这么久，好像有点儿着急了，终于也插了一句话：“说这些干什么，你真是……”

　　顾盼还以为她在劝顾东来，没想到，顾东来接下来说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顾东来昂着头，振振有词：“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