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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蓓脸色苍白，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岑淮礼哑声笑着，靠到桌前，仰起下颌。

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以为，这些，我自己不知道么。”

邹蓓咬牙，还想再挣扎：“你既然知道――”

“我也想放过她的干净。”

岑淮礼握紧掌心里那只纤细、柔软的手。

“可怎么办？”他笑，“放不开。污泥偏要沾染白雪……看不惯？杀了我啊。”

第51章 他曾停在悬崖前

“你能张狂到什么时候，我等着看！”

扔下最后一句话，邹蓓甩手离开。

笑从岑淮礼侧颜上淡去。

他眼睑一垂，缓慢把紧握着的宋南烟的手拉上来，双手交握起来攥着她的，抵住下颌。

“对不起，”岑淮礼的声音里褪掉面对邹蓓时的攻击性，变得低哑柔软，他阖上眼轻轻吻她手指，“……对不起，小菩萨。”

宋南烟从那道背影上回神。

她转回眸子，认真的：“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想唐家的任何事打扰到你，”岑淮礼自嘲，“但我没做到。”

宋南烟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才要搬去我那里？”

“嗯，”岑淮礼从沙发上转回来，“我的行李有被丢出来吗？”

宋南烟：“你留的纸条那样写了，我怎么会……”

“舍不得？”

岑淮礼的声线终于多了一丝戏谑上扬的起伏。

宋南烟轻抿唇，算是默认。

“小菩萨总是心软。”岑淮礼似笑地叹，“所以好坏不分，什么人都敢同情。”

宋南烟记得他说过类似的话。

在旌华酒店顶层长廊里，那时候她刚把自己的大衣外套送给第一次见面的唐红雨。

“唐红雨并不坏。”宋南烟在思索之后，认真得出这个结论。

“就算她不坏，当初救我呢，觉得我也算好的？”

“嗯。”生怕岑淮礼不信似的，宋南烟还点了点头，“一定是。”

岑淮礼气得失笑，又在笑里重读她：“小菩萨。”

宋南烟早习惯他，眼皮都轻垂着，抬也没抬一下。

岑淮礼靠到椅背上，懒洋洋地耷下眼：“说起唐红雨，就算是她来找你，你也要装不认识。”

“嗯？”

“职业能力问题，她做事不干净，把自己卷进了麻烦里。”

宋南烟又想起什么，微皱起眉，“你不要利用她做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岑淮礼嘲弄地一勾薄唇，“比如踢走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前未婚夫？”

“……”

“前”字被某个醋缸咬得极重。

宋南烟无奈：“外公外婆到现在还在为这件事生气，两家差一点就闹僵了。”

岑淮礼轻嗤：“冉风含自己咬的钩，可怪不到我身上。”

“你下的。”

“那又怎样？”岑淮礼偏过身，很不要脸地凑近到小菩萨眼皮上方，他放肆地拿黑眸低睨着她，笑，“小菩萨咬我一口？”“……”

宋南烟没想到这人还在公共场合就这样，回过神来，一张雪白的脸很快就泛上红。

她抽回手指试图抵开他：“岑淮礼……这是在外面。”

可能是怕被别人听到，小菩萨的声音压到最低最小，近在咫尺听着轻轻软软的，长了小钩子的羽毛似的，刷得岑淮礼喉咙里胸膛里无一处不痒。

偏是挠不到的、填不满的痒。

这确实是在外面。

要是在这儿对小菩萨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情，按她薄得不能再薄的脸皮儿来说，绝对能很长时间不搭理他。

岑淮礼反复说服自己数遍，才终于把那点蠢蠢欲动的情绪压下去。

他伸手把还想抗拒的小菩萨抱进怀里，紧紧的，连她的挣扎一起。然后他俯低了身，气息落到她垂下的长发间露出泛红小巧的耳朵旁。

岑淮礼张口。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甚至都还一个字没说，他就感觉怀里柔软纤细的身体很轻地抖了一下。

岑淮礼一顿，垂眼，好气又好笑地压着她：“我就抱一下，”他声音哑得厉害，“又不会吃了你。”

宋南烟在两人快要紧贴的身体间攥紧了拳，低藏着红透了的脸，没说话。

沉默里过去好久。

宋南烟终于找回声音的准线，她低着声问：“你公司里很忙吗？”

“嗯。”

“那个人说你今天还有要开的会议。”

“嗯。”

“那你不回去吗？”

“……回，”岑淮礼贪餍又不甘心地叹了气，“我让司机来接，在那之前，让我再抱一会儿。”

“……”

宋南烟默然好久，才轻声抗议：“被人看很久了。”

“随便他们看。”

“这样，影响不好。”

岑淮礼闷声笑起来：“你是上个世纪的小菩萨吗，林家怎么把你教的小古板似的？”

宋南烟轻抿起唇，想反驳，但还是没说什么。

岑淮礼：“你觉得影响不好？”

“嗯。”

“可我还是想抱着你，”岑淮礼故意把声音放得委屈，“怎么办？”

小菩萨绷了会儿脸，“那，抱到你走之前吧。”

“……”

隔着她柔软长发，耳边那个低沉气息笑得更不稳了。

岑淮礼问：“你怎么这么好说服啊小菩萨？”

宋南烟轻声反驳：“我才没有。”

岑淮礼：“那就是只对我这样？”

宋南烟沉默好久，岑淮礼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她却突然很轻地应了一声：“嗯，我只对你这样。”

岑淮礼一怔。

宋南烟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反过来也抱住他：“所以邹蓓说的不对，你很好，不比任何人差，嗯……最多脾气有一点差，还有抽烟酗酒对身体不好，我以后想帮你慢慢改掉……”

耳边声音低轻温柔，听得岑淮礼恍如梦中。

这些年是美梦也是梦魇的夜里，他总是听见她这样温温吞吞地和他说话，是他年少记忆里心肠最软的小菩萨。

他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的，他的小菩萨。

岑淮礼阖眼，压下声线里的颤：“好，你帮我改。”

“你怎么了？”宋南烟却察觉，她怔了下想从他怀里出来，只是还未抬起上身就又被他抱回。

“我知道小菩萨心肠软，总是同情我，从当年古井旁见到你那天起我就知道。”

“岑淮礼？”宋南烟有点慌了。

“那就尽管同情我，只要你在，”岑淮礼抱她更紧，像恨不能骨血相融，“我不在乎被当成什么……只要你在就好了。”

宋南烟终于回神，慌忙道：“我不是――”

“嗡，嗡嗡。”

突然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宋南烟的话。

僵了几秒，岑淮礼放开宋南烟。

宋南烟不安地望着岑淮礼，迟疑过后还是先翻出放在包里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

宋南烟接起电话：“您好。”

“请、请问是林老师吗？”电话对面响起个语气生涩的男声。

宋南烟微怔：“你是？”

“我是蒋泓，北城大学的一名学生，我们导员今天跟我说，林老师您、您来学校找过我？”

宋南烟神思回醒，轻侧过身：“原来是蒋泓同学，你好，我是芳景昆剧团的……”

宋南烟侧身坐在阳光下，朝着落地窗外。用浅白绢布束起的长发垂着，迤逦在身后，乌黑细密地铺展开。

岑淮礼垂眸望了许久，忍不住把手落上去，轻轻摩挲过她的发尾。

柔软，滑顺。

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他却很突兀地想起八年前那个阴沉的夜晚。

酒吧的后巷逼仄肮脏，青里泛红的石砖，雨水冲刷过留下的绿苔，暗不见天日的蚁虫都藏在那些缝隙里，巴望着偷窥一线天光。

劣质的霓虹灯在巷口忽闪，坏了几盏，把夜色搅得光怪。站在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前，被他堵住的徐远敬叼着烟，笑得下流又贱。

“哟，这不是亦哥吗，这么晚还出来，怎么舍得小美人独守空房哈哈？”

“别藏私啊，跟兄弟几个说说呗，小美人味道怎么样？要我猜肯定神仙滋味，瞧那小脸儿生得，那小身段长得，尤物啊，弄起来得多……”

那是岑淮礼打得最不要命的一架。

势单力薄的是他，堵人的是他，挨黑手最多的是他，最后孤零零站在冷清惨白的月光下，扶着墙浑身是血也要一步一步把徐远敬逼进死路里的，还是他。

他记得小巷里杂斥着的那股味道，泥土被前一晚的雨水翻搅得腥潮，阴郁湿闷，墙的尽头裂着碎开的砖，像张着漆黑的嘴巴，朝他狰狞地笑。

徐远敬躺在肮脏泥泞的水洼里，绝望又恨惧地看着他。

被霓虹灯的光拉得扭曲陆离的少年的身影晃了下，跪下去。

徐远敬一愣，呲开被血染红的牙，声音嘶哑地笑：“你不是能打吗！？你继续啊……来！来啊！”

他喘了几口气，转过去咳得撕心裂肺，狠狠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徐远敬恶心地笑：“我告诉你、你算个几把玩意，跟我抢……你有什么好牛逼的，不就是比我先到？她要是早认识的是我，那他妈就是我的马子，我睡她的时候你就只能在旁边看着！我他妈――”

那个嘶哑难听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远敬惊恐地瞪大了眼，看着少年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修长的手指皮肉开绽，血把白染得模糊，他拎着那块被他硬生生挖下来的碎砖，一步一步，走向巷子的末路。

后来徐远敬说了什么，岑淮礼已经忘了，模糊的记忆影像里，有那个人扒着他裤脚哀求的丑态，还有他举起、又落下去的砖。

月色惨白，砖落时的影被它照在阴仄的墙上，像把漆黑的弯刃。

森冷透骨。

邹蓓说错了。

不用等将来哪天。那天晚上在那个巷子里，沾满了血的砖要落下去时，他就是想杀了徐远敬。

他这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