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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

君长离打开房间的灯，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被他仅仅放在桌上的骨灰盒。

他缓缓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盒面：“还有一天，我要好好跟你告别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很平静，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在默默往外渗血。

晚上，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一碗清水面，没有鸡蛋，没有肉，只放过一点油盐还有葱花。

就跟当年他亲手煮给许红妆的那碗长寿面一样。

君长离坐在桌子前，默默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其实味道寡淡的，并不好吃。

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

可是，就因为这么一碗并不怎么好吃的长寿面，让许红妆坚定不移地陪了他这么多年。

君长离吃着，忽然觉得喉咙哽得发痛，眼眶里好像掉出来什么东西，咸得让人心痛。

一碗清水面，他吃得一点不剩，却也吃红了眼。

吃完，他就面对着那只骨灰盒坐着：“许红妆，你看错了我，我也看错了我自己，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就下辈子，让我重新认识你一回。”

夜色寂静，房间里半开着的窗户吹进一阵寒风。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他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第十七章 陈年的巷

翌日，天气稍微好了一点点，天上的云层里透出一点熹微的光线。

君长离带着骨灰盒去了白云巷——他们最初开始的地顾。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认识了许红妆，从此便与他的生命分割不开。

许红妆母女刚来到这条巷子的时候，街坊领居还议论了很久。

说这对母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尤其是许红妆的母亲，那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话很少，但很有涵养，跟着巷子里整日围着圈打麻将的女人都不一样。

而君长离的爸妈在他小的时候就出意外过世了，他和顾永柔是由爷爷一手带大的。

后来爷爷去世后，兄妹两人的日子过得很难，街坊领居里，最帮衬着他家的就是许红妆的母亲。

甚至，顾永柔上学的钱都是许红妆的母亲供的。

贺阿姨做这么多，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只有一次说过：“伯沉，阿姨没别的要求，从小到大，心心跟你的关系最好，以后阿姨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帮我多照顾着她。”

说过那句话以后没多久，贺阿姨就意外去世了，许红妆也跟他一样，没有了任何亲人。

或者说，那时候的许红妆更加孤苦伶仃，毕竟君长离还有顾永柔这个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的生活就从照顾顾永柔一个人，还加了一个许红妆，变成他们三个人相依相靠。

可是实际上，更多的时候都是许红妆在照顾他们兄妹两的生活。

而在君长离和顾永柔的心里，他们没有拿许红妆当做亲人，更像是一份对贺阿姨的责任。

所以，后来时间久了，君长离和许红妆都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他开始觉得一切都步入正轨，他该补偿给贺阿姨的已经还完了。

可是，不知不觉，他又开始欠了许红妆很多。

一直到现在，欠的太过沉重，他就算是死，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巷，巷子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熟悉又陌生，再看到这些，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年哥哥，你等等我！”一个小女孩从巷子里跑出来，不留神撞上了君长离。

君长离下意识地护住手里的骨灰盒，看了一眼那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一个精神的小马尾，跟那时候的许红妆很像。

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吓到了那小女孩，她嘴一瘪就开始哇哇大哭。

闻声，从巷子后面跑出来一个小男孩，一把将那小女孩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大人欺负小孩子是不对的！”

小女孩就揪着小男孩的衣角：“年哥哥，我没有被欺负。”

小男孩就拉着小女孩的手走远，边走还边安慰：“别怕，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君长离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走远，手里的骨灰盒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小时候，他和许红妆也是这样的，只是小时候的许红妆没有这么爱哭。

只是在这条巷子里的所有小孩，只有他和许红妆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被别的小孩子嘲笑过。

那时候，他也曾这样站在许红妆面前，保护她。

可是后来，一切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呢？

“诶，君长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前面走来一个穿着一身牛仔衣的男人走上前，皮肤黝黑黝黑的，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君长离愣了一下，还是认了出来。

刘长宇——也是跟他一个巷子里长大的孩子，只是从他跟许红妆从这里搬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刘长宇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真是你啊，你穿成这样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

君长离笑不出来，只淡淡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刘长宇四下看了一眼：“许红妆呢？你们两要回来看看没有一起回来吗？那她当初可是你到哪就跟到哪的，那会儿你们谈恋爱，现在应该孩子都有了吧？”

君长离眼神一暗，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骨灰盒：“她在这里。”

刘长宇脸上的表情一僵，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该提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君长离的肩膀：“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喝两杯吧。”

君长离低头看了一眼，淡淡应了一句：“好。”

第十八章 旧忆

刘长宇的家跟那时候印象里老旧的设施不一样了。

这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是温馨，到处都透露着家的感觉。

刘长宇从柜子里翻出两瓶老白干，弄了两个小菜下酒。

“对不住啊伯沉，家里老婆管得严，只有这个，你别嫌弃。”

君长离将手里的骨灰盒放在旁边的位置，淡淡道：“挺好的，你已经结婚了。”

刘长宇倒了两杯酒到跟前：“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结婚不是正常的吗？你呢？这些年你怎么样？我看你现在好像是大老板了。”

提到结婚两个字，君长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许红妆。

如果当年他们结婚了，那么现在他们应该连孩子都有了。

也许就像现在的刘长宇一样，过着非常平淡的日子，有一个温馨的家，一切都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刘长宇咂了一口酒，看了一眼身边的骨灰盒：“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没了，是生病了吗？还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君长离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我害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可怕，却又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沉重。

刘长宇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故作轻松道：“君长离，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她，可是我知道她从来只喜欢你，后来你们俩谈恋爱了，我以为你们会永远在一起。”

君长离的喉咙哽得慌，他闷了一口酒，语气分毫未变：“我们没能有个孩子，我们也没有结婚。”

他说，我们。

刘长宇就苦笑了一声：“你有真的喜欢过她吗？”

君长离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抵是喜欢的吧，可是，人都没了，现在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他倒了杯酒，举杯：“不说这个，来喝酒。”

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前的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再提起从前的事情，也绝口不提许红妆这个名字。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她就在那里，无论怎样回避，她都挥之不去。

这个人就默默地存在于他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