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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台蟹肉粥极好,你们若来,公子定会款待。”
那人便也笑,他也吃起了蟹肉粥。
他出自王室贵族,吃相一贯十分端雅,小茵忍不住悄然去打量他,连枝烛台下,那人刀削斧凿般的侧脸益发棱角分明,当真是清减了许多。
她午时只饮了汤药,并没有吃什么饭食,那一小碗的粥很快见了底,那人抬袖竟又盛来一勺蟹肉,“吃好。”
蟹膏细腻,蟹肉滑嫩,她敢说她这十六年从来不曾喝过这样好的粥,那满满的一勺蟹肉没几口也很快入了肚。
那人眉眼温柔,又盛来一勺,“你看,吃得了松子饭的肚子,亦能喝惯蟹肉粥。”
是了是了,她喝得惯,也十分喜欢。
炉火烤着,喝了热乎乎的粥,又吃了甜脆脆的糖拌葑菜,小茵脸上红扑扑的,她偷偷去瞧肖乾,见那人脸色亦比近日好看许多。
他好像也恢复了几分精神。
小茵心里一安,她想,公子肖乾就该是这样的。
他就该是龙骧虎视的,就该是丰神异彩的。
那人垂眸望她,“小茵,你因何欢喜呀?”
她这才察觉自己唇边带笑。
她心里的人又蹦了出来,大声地叫嚣着,小茵!水!水!不做山!做水!
她吟吟笑着,“公子欢喜,小茵便欢喜。”
那人大概是信的,因为他眉眼清润,他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第215章不做姬妾
这真是一个灯火可亲的冬夜。
在这个冬夜里,她与公子肖乾好似是平等的。
他不为难,不强求,不折辱,她亦能欢欢喜喜地与他说话。
他们言和意顺,春风和气。
小茵不知道将来是不是仍会有这样温暖的时刻,但愿仍有。
又听那人说道,“过两日便回兰台。”
你瞧,终究是要回兰台的,早晚都要回。
大营似能避世,但又能避多久呢?
于她而言,好似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小茵笑着应了,“是。”
他竟又问,“你可愿去?”
可到底愿还是不愿,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兰台公子,总是要回兰台去。
她呢?她自然也要跟他回兰台去。
小茵温婉地笑,“公子要小茵去哪儿,小茵就去哪儿。”
那人便问,“你没有自己的主意?”
小茵笑着摇头,“没有。”
她如今没有自己的主意。
人所以痛苦,便是因了太有主意,若没有主意,自然就没有痛苦了。
她在外奔波流离日久,如今唯求安稳,更不需要什么主意了。
她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她没有诓骗他。
那人哑然点头,不久又问,“小茵,你心里有过不平么?”
小茵不知道他说的“不平”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怎么会没有呢?
就如她想去江南,但这辈子并没有机会可去,这便是不平。
就如她想做母亲,但这辈子并没有机会再做母亲,这亦是不平。
也许还有许多,但若不去想,便不觉得意不平。
她想,人所以觉得烦忧,就是因了思虑太多。但若不去思虑,那便不会觉得有什么烦忧了。
想来知足常乐,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因而小茵回道,“没有。”
那人低叹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小茵便想,难道他也会有意不平吗?
也许有吧。
他既不再说话,大约是已经累了。小茵便开始收拾起杯盘来,这样的事她做了多年,十分娴熟,杯盘整整齐齐地堆放于托盘上,只等着一会儿告退时端走。
又自炉子上取了热水冲茶,她能瞥见那人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流连缱绻,好似不管她干什么,他都要好好看一看似的。
“公子盥漱吧。”
那人恍然接了茶水,仿佛有重重心事一般,再开口时问起,“回了兰台,该如何安置你呢?”
肖乾从前并不怎么过问她的意思,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她没有什么是能自己做得了主的,是夜他问,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低头浅笑着,“小茵听公子的。”
他要怎么安置,也都听凭他,她不会反抗,也不会心怀怨愤。
他给她的,她坦然受着。
可他偏说,“我要问你。”
若定要问她,她也没有什么主意。
可是,她还记得父亲的话。
父亲不要她与人私奔,亦不要她做姬妾。
因而她抬眸望着肖乾,小心回道,“小茵只侍奉公子。”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道,“不做姬妾。”
说完了这话,却仓皇垂下了眸子。
因为她眼底沁泪,她意识到自己仍是那个倔强的姚小茵。
即便再怎么做水一样的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本心。
她也仍记得有人曾附耳低言,“留下来,我娶你。”
而如今只能跪伏在地,一声声地唤着旁人“夫人”。
这亦是不平。
但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不平。
是永不为外人道的不平。
是她咎由自取,但却没有后悔过。
因为夏侯承六人用性命佐证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的母国从来也不曾抛弃过她。
因而虽不平,却也不悔。
她静静地垂头等着公子的裁决,等他说一声“好”,或一声“不好”。但心里却知道,不管他说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也唯有受着。
她等了许久,那人却并没有回她。
不说,便是什么都说了,她便知道了那人的裁决到底是什么。
她咽回了眼泪,端着托盘起了身,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垂眉告退了。
那人在背后兀自一叹,“你连名分都不要么?”
小茵鼻尖一酸,真想挺直腰杆大声说一句“不要”,说一句“姚小茵不做他人姬妾”,可那话在唇边辗转了良久,到底咽了回去。
她稳稳地端着托盘,缓缓转过身来,柔顺笑道,“都听公子的。”
又是静默了好一阵子,烛花摇影,映得那人脸上神色不定,终是自矮榻起身,跟她出了大帐。
是夜月白风清,一天星斗,十二月的朔气扑面而来,小茵瑟然打了一个寒战。
正要迈下石阶,那人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帐外立着的侍卫见状忙端走了托盘。
继而微凉的手在夜色里被握在了那人掌心,那人冲着阶下问道,“裴孝廉何在?”
裴孝廉闻声很快便从一旁的阴影里冒了出来,依旧是粗声粗气地抱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