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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点到即止的聪明人，顾老太太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干了一口气，“罢了，华婉啊，你想在娘家住，就住吧，要是想回来，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不知道你和明旭究竟是因为什么闹成这样，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是顾家的。”
“我懂。”陆华婉神色柔和很多，“这孩子以后闹着太奶奶你，你可别嫌烦。”
“怎么会？我只盼着多几个叫我太奶奶。”得到陆华婉的肯定回复，老夫人只能唏嘘着算是放心离开。
陆华婉把人送到门口，又搀着她上了车，还嘱咐司机开慢一点。
“嗯。”司机浅浅地应了一声，陆华婉没在意，一直站在原地很久，直到车子都看不到影了，还在原地出神。
“有什么不妥吗？”姆妈感受到她神色里的凝重。
陆华婉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那个司机，有点奇怪。”
“需要打电话提醒一下顾老夫人吗？”
“不用。”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陆华婉，转身朝院子走去。
车上。
戴着宽大帽檐，黑口罩的“司机”先生，沉声开口，“她怎么样？”
“哼！”顾老太太没好脸色，“怎么样你自己不进去看！”
车内恢复静默。

......

陆华婉又做梦了——
梦里父亲依然天天在外花天酒地，烂赌成性，母亲忙公司的事分身乏术，还要时不时被高利贷带去还赌债。
每次母亲气得要离婚，父亲都磕头痛哭，赌咒发誓一定改过自新，可是这样的玩笑话，最终还是被赌场吞没。
陆家三代人的基业，就败在了父亲这根金宝一样的独苗上。
宣布破产的那天，母亲跳了楼，父亲抱着母亲摔得血淋淋的尸体，也用脑袋喂了子弹。
然后是黑白色调的灵堂，菊花簇拥的花海中，她一眼就看中了才十六岁的顾明旭，母亲口中曾赞不绝口的顾氏小总。
母亲曾说顾小总也在十二岁就没有了双亲，小小年纪就一边完成学业，一边撑起家业，直到十六岁那年，他已经完全独当一面。
来参加葬礼的顾小总，一身黑礼服，年轻稚嫩的脸上，都是寡淡的沉稳，特别那双漂亮的黑眸，望过来的时候，沉静中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想，如果她那同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父亲，也有着顾小总这般对家人家族的责任心，也不至于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那也是，她对他的第一次仰望，慕爱。
毕业后，她毫不犹豫去了顾氏，一边捡起沈家没落的那些零星产业，一边从新人做起，挤破脑袋想要往上升，就是想站到与他齐肩的高度，去看他看到的那些风景。
没想到，继爷爷和奶奶钦点了她做孙媳，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除了爱，更多是信任。
他对陌生的员工和族人都那样上心，对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能坏到哪里去呢？
眼角，滑过泪痕，像是嘲笑着她的天真和幼稚，凄然又酸楚。
所以有些以为，只是她的自以为。
陆华婉醒来，鼻尖是消毒药水的味道，眼前是一片雪白，反应过来她才知道这是产检室走廊的光。
她靠着姆妈的肩膀，又不小心睡着了。
“你先生呢？”主检梁医生推开门，手里拿着产检单。
“胎位不是很正，胎儿脐带绕脖，加上胎儿体重过大，你这以后顺产的几率比较小哦，很可能要手术。手术的话，需要你先生签字。”
“我签字可以吗？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人比我更亲，我来签！”
姆妈忙抢说，似乎要缓解她的尴尬。
“不行，医院有这个规定。她的资料显示已婚，有先生，为什么先生一次都不来？生孩子这么大得事，孕妇情况又这么特殊，出了问题我们要担责任。”
姆妈还想说什么，被陆华婉按住了手，“梁医生，孩子的父亲出差了，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要不这样，我自己签字，要承担什么后果，我都能自己做主，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梁医生蹙眉，刚要开口，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来人，救人！”
只见一个挺拔如峰的男人，已是隆冬季节，着急得连外套都没穿，白色的衬衣袖口高挽，强壮的臂弯里，抱着一个病态瘦又闭着眼的孩子。
不是顾明旭和平平，又是谁？
他精致的发丝，有几捋乱在鬓角，和汗水湿腻在一起，彰显着男人从未有过的慌乱。
至少，他这样子，陆华婉没见过。
“那不是——”姆妈也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刚要出声，就被陆华婉加重的捂手力道，阻止了。
顾明旭也看到了她，路过的时候，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只是不相干的空气，然后加快步伐，急急地朝急诊室的方向去。
“陆小姐，你先生就算再忙，也不能不在乎自己妻儿的状况啊，这是很危险的，万一出什么事——”
陆华婉觉得头很重，眼圈也发昏，梁医生还在苦口婆心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的肚子，像是砸进了带刺的铅球，坠着疼。
一开始只是抽疼一下，紧接着两下，三下——
陆华婉脚步虚软无力靠在墙上，忙紧急扶住姆妈，才不至于倒下去。
“小姐，你怎么了？”姆妈觉察到她强忍的异样。
“没事姆妈，宝宝调皮了，踢了我一脚。”陆华婉逞强地吸着凉气，松开姆妈的手，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里太闷了，我想去那边透透气。”
她朝着楼梯间开着的窗户指了指。
“我陪你去。”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坚持。
眼底的湿润，一闪一闪，姆妈知道，那是她极力隐忍的小动作。
这孩子，她一手带大，自己难受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静一静，独自消化那些坏情绪，从不习惯把苦，带给身边人。
她不想勉强她，只能给她最大的尊重。
“那你去吧，我就在这边，有事喊我。”
“嗯。”
可是她刚走出去两步路，姆妈就见到，原本还站在楼梯窗口的陆华婉，歪着倒了下去。
“小姐！”
“陆小姐！”
陆华婉没想到腿会忽然无力滚下楼梯，剧烈的疼痛像暴风骤雨般，席卷了全身。
她的手臂，估计掉了皮，火烧火辣地痛，但都没改变她护着肚子的劲儿。
她虚弱地望着焦急跑来的姆妈和医生，喉头，像含着一颗苦莲。
宝宝，你也在替妈妈抱不平吗？急着出来找你的混蛋爸爸？
梁医生焦急地检查了她的情况，瞬间吼道：“你羊水破了，可能要早产！”
“马上安排手术室！”
见惯生死的梁医生，吓得吼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陆华婉双腿之间，有热流涌出，连带着身体里的力量，也在消散。
她有些慌了。
一个人还好，但是孩子——